山林高处。
十数道人影遥望北面虎牢关所在。
时间已晚,天色愈黯,但狼烟依旧可见。
“不必看了。”
曹昂扶刀上马,道:“所有人听着,取消休息,即刻赶往虎牢!”
“是!”
郭嘉跟上,补充道:“公子,先多派几个眼线走在前头,摸清楚状况再入关。”
“嗯。”曹昂颔首。
马在狂奔、雨在宣泄。
夜,深时。
张杨将军中的并州勇士悉数挑出,对他们道:
“今夜没有别的技巧,唯以力破城而已!”
“今夜大雨,郝昭火攻无用。”
“我会让人先举木牌为盾,再搭以木架。”
“其他人先死,你们后行!”
说到此,他端起酒杯起身:“诸位与我同为并州边郡人,如今被一小卒困于关下,可以说是丢尽了并州武人的颜面。”
“能否让天下人再正视并州武人,就要看诸位今夜之功了!”
众举杯而起,壮声道:“必破虎牢!”
在大雨的遮掩下,夜袭开始了。
雨水下,张杨披着蓑衣督战,目光坚定。
今夜,他是下了决心,也是有信心的。
对于一个武人而言,尤其是张杨这种外来者占据别地的武人而言,乡人集团是他根本所在。
作为一个并州云中人,真正和异族一同生存、经常厮杀的纯粹边郡人,这帮人的悍勇是毋庸置疑的。
张杨性格不算强、手段不算硬,却依旧能在如此乱世占据一角,凭借的正是这帮人。
他是一个重视乡土情的人,也正因为此,当年吕布一句‘我与君同乡’,便能得其死命庇护。
如张杨所料,受制于大雨,火油彻底失去了作用。
但郝昭的抵抗和防守依旧激烈。
为了应对张杨的进攻,他将虎牢关另一面的守军几乎全数调来,只留一个队防守。
部下曲侯不解:“万一后背来敌呢?”
“后背不会有敌人,只会有援军!”郝昭冷哼一声:“虎牢关未破,那帮软骨头便已投降,如今我与张杨死战,他们怎么敢靠近?”
“虎豹相争时,你见过吃屎的狗敢上前的么?”
“便真敢来,五十人足以将他们击回!”
郝昭力排众议,集中人手,往下拼了命的招呼。
下面的人举着门板大小的盾,一具接一具尸体从上方落下,砸的橹盾上轰声不止,雨珠与水珠共溅。
鏖战多时,张杨的人终于攀上了城墙!
激烈的厮杀,在墙楼上展开。
砍下去一波,又上来一波。
军士们没有了退路,唯短兵相接,而后借助己方人多,对方登城人少的优势,将其驱下楼去。
郝昭依旧抓住了根源!
他认为敌军之所以能大规模登城,是守在城垛上的人不够勇敢。
在攀城者上来时、挥刀时,畏惧了、退缩了!
所以,失去了最好击敌的机会,迫使战场转到城楼上。
然而,避险是人的本能。
可是,真正的强军,在于压倒人的本能!
抛弃对死亡的恐惧,抛弃个人的思想,只留下坚定贯彻军令的信念!
郝昭亲持刀,将一名畏惧后退的士兵斩首,并且下达了一则命令:
“自此刻起,所有人以先后顺序迎敌。”
“不论军职,不论大小,只有前后!”
“任何人敢后退半步,后者即斩前者!”
这一则军令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军士们不敢再擅退,便是攀墙者探刀扑面来,他们也只能与之殊死相搏。
楼下,张杨被激恼。
他亲自跑到战鼓旁,接过鼓槌,将其擂动。
雨夜中,嘶吼声起:
“将士们!”
“诸军与我的颜面,真要被碾碎这一关之下么?”
“击破虎牢,就在今夜啊!”
听到主君这话,张杨的家将、护卫也豁出去了,加入了攀城的队列中。
如此,一路军阀、昔日之大司马张杨,被一个个小小曲侯逼到了赌上所有家底的地步。
雨声密集,却依旧遮不住杀声之激烈、鼓声之壮烈。
这是破关与守关的信念之战,越是武人的荣誉之战。
关楼上,雨血狂迸乱溅。
许多人在明白或糊涂中倒下,生命永远的被终结。
然则古去今来,挥刀饮血之时,不正是雄性最为壮烈、男儿最为血性的一刻么?
最终,冲上关楼的人越来越多。
郝昭持枪立于中央,依旧不断指挥着部署四处迎战。
他就像个抢修的石匠,正舍命封堵着漏水的大堤。
不可否认,郝昭是个优秀到了极致的人。
大头兵出身,兵法目前是没条件读的,也没什么良师可言。
靠手腕夺权,统领一支军心松动、各怀心思的杂兵,就将一镇诸侯逼到了如此地步。
哪怕再不服气,还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天生就会打仗。
但是,此番交战,他还是吃了大亏的。
比如说,接手部队太急,军中成分复杂,有敢打的、也有怕死的、有平时训练有素的、有每天摸鱼的;前后陷落的陷落,造反的造反,人心士气全靠他一腔血气撑着……
年轻的郝昭已经尽力了。
一辈子很少玩命的张杨,碰上一个体量完全不对等的对手时,却是展现出了他玩命的一面。
四面敌来。
“后两曲全部出击,换上短兵!”
郝昭依旧没有放弃,即便他心中成功的希望已泯灭。
但守城最宝贵的便在于此——坚持!
“伯道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