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笙不以小道童之话为忤,虚心请教道:“饥来吃饭,困来即眠?谁不是如此呢?”
那小道童将布子投在盆中搓了搓,拧干净后才道:“不一样。常人吃饭睡觉,心中全是与吃饭睡觉无关之事。吃时不肯吃,百种需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这便是为色相困扰己心。若能净心,那便能六根清净。平日吃饭睡觉屙屎坐卧,无处不净心,无处不自在。处处是道场,事事皆修行。”
南木笙点点头,并不觉得此话粗俗,行了一礼,虚心求教道:“修道即是问心。此句何解?还请修者赐教!”
那小道童深深看了一眼南木笙,才叹气道:“你本是天地孕育之灵物,堕入俗尘之中,竟被这浊世牵绊,心系凡尘,慧根全被俗念蒙蔽。唉~也罢!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多说几句也无妨。”他向着南木笙站定,微微仰起头说道:“修道即是问心。修道,贵先立乎其本。本立而道生。本者即为心。心为人之主宰,亦为天地万物之宰。心是道,道即心。天地间,本来无一物,无一事,心生万物,心生千惑。因此,世间诸事,心中自有答案。只要消除心障,正其心,净妄念,安其心,即可得道。道以心得,心以道明,心明则道降,道降则心通。”
听闻此言,南木笙大受震撼,呆呆立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天神山的风悄悄钻进来,轻轻拂动观中挂的垂帐。
那小道童回过身继续擦拭神像,并不搭理呆愣的南木笙。
南木笙回味着那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陪侍皇帝而来的宋清道长踏进观中,一眼便看到皇帝愣怔的模样。他又看到那小修者,行了一礼,恭敬问道:“师叔!”
那小道童侧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宋清微微皱眉,脸色为难地小声道:“师叔,您又说了什么?”
这位小师叔有些神叨叨的,成天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而且,只要他看上一个人,不管是谁都要跟他神叨叨地胡咧咧一番。每回都把对方的三观震碎,或哭或懵。幸好来天神山的人不多。
小师叔也算道观中的法外之人,除了观主也没人有那辈分管得了他,每日无所事事,行踪不定,谁都管不到他。他也是早慧,并不需要人管,也就任由他去。
宋清平心而论,小师叔说的那些话吧~乍一听好像很深奥,再一琢磨又觉得太过浅显粗俗,又往深里想想其实是大道理。他也不知道没怎么正经学道的小师叔,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全观人都知道,这小师叔是上一任观主临死前收的关门弟子。当时小师叔还是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呢。
莫非真是神授?
除此之外,无法解释这一切。
宋清为难道:“这位可是皇帝!”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又一沉沦的灵魂罢了。是皇帝更好!早日悟道明禅,也能造福百姓。”
宋清忍无可忍,又不敢随意打断南木笙的沉思,只好静静在一旁候着。
南木笙对他们的对话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心中震撼久久不去,细细回味小修者说的话,真是至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恭恭敬敬朝小修者一拜。那小修者回头看一眼,便继续擦拭神像,并不搭理。
宋清无奈,只得上前为小师叔说情打圆场。但南木笙并不生气,反而带着宋清悄悄退出了门。
那小修者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头也不曾回,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南木笙坐在那小院中的古檀树下,望着风景,胸怀开阔,似有所悟。
不多久,叶黎安回来了。
南木笙回头,急于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结果看到叶黎安一脸煞白,似是见鬼。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南木笙,快要哭出来。
南木笙急忙抱住,问:“是不是受寒气了?山上凉,多穿些!”
叶黎安张张口,但喉咙干涩,挤不出声音来,只好点点头。
帝后在山上又宿了一夜,第二日启程下山。
夜里叶黎安频频做梦,梦境光怪陆离。她不信何太皇太后所说,却又不得不信。她按何太皇太后所提议,对南木笙一个字都没提。
他们一行人顺水而下,游历江南,再向西折道去了西南吴家,转道中原,落脚西北庞家,最后去视察了一番东北镇关军,回了都城。
整个过程足有半年多。
都城无主,南木笙本意是想将那些有异心之人都逼出来。结果,只跳出几个跳梁小丑,便无人敢作乱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视察一番,既能振奋边疆军民之心,又能看看国土。往后也不至于对手下江山民情一问三不知,治理全靠想象,说出“何不食肉糜”之言。
颜正廷上书皇帝获得首肯之后,带着颜怀明一家迁往辽北。辽北不如都城优渥,一直在侯府养尊处优的颜正廷十分不习惯。于是,在接待皇帝之后,以年事渐高为由,将辽北军中职务和权势全都放给颜怀明。自己随着皇帝一行,带着家眷又回了都城。
颜怀明十分厉害,花了五年时间,将辽北军中先皇布下的暗桩一个个全部拔除。林大更是在他手上殒命,埋土辽北。又花了两年时间,将辽北军整顿得上下齐心,完全收归囊中。
颜正廷是在南木铮去世后的第三年冬天没的。文氏一滴眼泪都没掉。发丧第二天,就把他所有的姬妾全都赶出了侯府。那些女人在颜正廷在时斗不过文氏,颜正廷没了更是毫无反抗能力。
她们的女儿们大些的,早已嫁人。几个外嫁女凑了点盘缠,让这些女人携了未出阁的姑娘们去辽北投奔颜怀明。路上雇了镖局送人,即使遇过三俩盗匪,一听说辽北军镇关侯府亲眷就不敢过分生事。得益于辽北军威名,一行人越接近辽北越是平安。镖局这趟钱挣的几乎没费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