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两朝的名门之后,南晋最有才华的女官一跪在地,声音恳切低缓:“相爷,下官不敢有违陛下圣意,更不敢询问家兄身在何方,下官只求相爷能保家兄安全无忧,让他永远就这么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这是下官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君墨染温润的长指反手紧了紧肩头的白狐裘,这等名贵披风自然不是他所有,是夜悠雪知道他畏寒,软磨硬泡给他披上的,他素体虚脱,有了这件衣服,倒确实舒心不少。
那半指长的柔缓貂毛衬着他清雅绝代容貌,当真如华贵的谪仙一般,只是神色微冷,太过锋利。
碧云心知君墨染说一不二的性格,只好声音压低,叙叙说道:“并非下官有意要威胁相爷,是陛下对相爷的身份起了疑惑,下官不敢欺骗陛下,只能告诉她当年相爷被救的经过,陛下对相爷向来关心,她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些事,一定会追查下去,相爷不可不防啊。陛下为人相爷是知道的,一旦她将相爷的底掀开,恐怕……相爷,下官受命先帝,能为相爷打算一定会为相爷打算,至于家兄……是碧云糊涂了,碧云不该自作聪明惹怒相爷,请相爷责罚。”
她拉下身段,叩拜在地,以名门之后的身份对白衣明相恭敬至极,可君墨染只是弯弯唇角,淡雅的声音流泻而出,“本相的身份不需要碧大人关心,陛下若查便让她去查,本相无愧,因而无畏。”
“是。”碧云低下头,心里的躁动因为君墨染浅淡的声音而平缓下来。
这男人,太干净,太纯粹,就连他施展手段都能光明正大……夜悠雪爱的,应该就是他这一点吧。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天塌地陷也无妨,因为这个男人会以病羼的素体,撑起万钧之重,山崩地裂,岿然不动。
白衣明相,天下皆知,公子如玉,陌上无双。
夜悠雪不错,君墨染也不错,这世上应该就是这么两个人存在,一明一暗,一光一影,有夜悠雪的嗜血鬼谋,就该有君墨染的睿智稳重。
四大世家,六部御司,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碧家之亡,亡的不冤。
不冤。
想到这里,碧云叹了一声,“今日是上官鲁莽,下官告退。”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凭窗玉立,白衣广袖的绝代男子,不知是感慨还是艳羡,就当她马上要踏出清凉殿时,一点素雅飘忽而出,“碧霄,安然无虞。”
“……多谢相爷。”她转过身来,对着君墨染,再次一拜,“碧云,感激不尽。”
在碧云离开许久许久后,君墨染才抬手解开肩头的披风。
将那名贵的白狐裘抱在怀里,低下头,把整张脸埋进狐裘里,低低的喃语,“不能再深了……陷得深,伤的深……不能再深了……”
鼻尖是那女子的味道――像极了某种花,也许,是他所没见过的,红艳、明媚、灿烂夺目……她像那种花,这是她独有的味道。
就是因为她的朝气才击溃了他的理智,让他心动而情动,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忘记了自己与她之间逾越不过的鸿沟。
现如今,已经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她的身份,以及,他的身份。
脑海里那个女子张牙舞爪,无赖兮兮地朝他身上扑――她想努力靠近他,再靠近他可他,却不能拥有。
绝对不能。
“来人。”
“相爷。”
“出宫,回相府。”
“……是。”
碧云抱着狐裘来通知夜悠雪的时候,她正趴在美人榻上,左手一个美少年……捧着茶盏,右手一个美少年……端着葡萄,身后两个美少年,捶着肩膀……身前两个美少年,一人奏琴,一人吹箫。
――碧云看着拥这美男,乐得露出八颗牙齿的夜悠雪,突然同情起了牢里的清诀,他没有说错啊,陛下您实在是荒yin无度!!
左拥右抱、左迁右引……这、这完全就是一个后宫啊啊啊!
碧云抬头看了看天,吐出一口气后,她走到夜悠雪身边,“陛下,相爷……”“走了吗?”夜悠雪爪子挠过一颗葡萄,大门牙卡兹卡兹地咬着。
“……是,刚刚暗卫来报,相爷回了相府。”碧云把怀里的白狐裘往前一送。
“走就走嘛,脱衣服算啥。”夜悠雪瞥了眼狐裘,很严肃的换了语气,“就算脱,也应该当着朕的面前脱嘛!”
“……”陛下,重点不是衣服好吗!
就算习惯夜悠雪的抽风,碧云也忍不住要在心里咆哮。
“啊――”夜悠雪突然惊叫,脸色大变。
“陛下――”碧云心里好受点了,夜悠雪总算知道君墨染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这件事,慌了吧,乱了吧,又慌又乱了吧,求奴婢啊,求奴婢奴婢就告诉你刚刚发生了什么。
碧云还等着夜悠雪泪眼蒙蒙抓着自己的衣服,哀嚎“朕的相爷啊”时,夜悠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认真地说,“碧云,你快去内司查查,我记得阿然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百两银票,回头把阿然那件狐裘拿出去卖,这一百两就应该能回来了。
“……”难道,重点依旧是衣服吗?!
再说,陛下您怎么好意思说,堂堂楚王殿下微服私访,您就给了一百两的“经费”,你说咱皇室再穷也不能穷自家人对不……啊呸!
她为什么会想这个,她现在不是应该想着接下来是怎么肝肠寸断的虐心片段吗?
碧云森森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夜悠雪带进了某个抽风大军中――而且,目前在这条路上狂奔的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因为就在刚刚,丝竹声顿了,捧茶的美少年歪了手,端葡萄的美少年更是直接被呛咳嗽了……可见,女帝抽风这件事,在外人看来,还是比较新鲜的。
默默看了会儿天,碧云放弃等夜悠雪自我觉悟,她把狐裘放在夜悠雪腿上,平稳说:“相爷回了相府,还把衣服留下来,陛下,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夜悠雪摸着狐裘上柔软的细绒,想着这件衣服刚刚在君墨染身上穿过,不由自主地弯唇一笑,“啊……知道呢。他大约是要后退了吧。”
君墨染本就是极为克制的人,对情爱、欲念、名利都是一样,不要便不要,绝对不会放纵自己再沉沦一星半点。
碧云眉心一蹙,“那陛下呢?”
夜悠雪一双大大的眼睛慢慢眯起,手指拂过白毛,轻柔而小心,“我不是说过吗,他退,我进、他躲,我追、他闪,我入……一点一点让他底线后移,后退,直到移无可移,退无可退――”
最后一句她说轻淡,却让碧云脊背一紧,她环顾那几个美少年,压低了声音说:“可相爷要是当真放弃了陛下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