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观望的一行人不知道两姐弟说了什么，但从白青松回来后那充满斗志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小松，以后有不懂的尽管问，我和你张茂哥都没有读书的天分，咱这一辈全靠你了。”

“是啊，你小子可算是长大了。”

等白芨的身影一消失，白明理和张茂一起走了过来，脸上笑意满满。

“哥，我还小呢，长……大小姐让我安心读书，平时跟着你们多学多看，日后中个举人回来。”

白青松对面前的两人腼腆地笑了笑，不经意间透露了谈话的小部分内容，心中分外佩服姐姐的处事手段。

明理哥是村子明面上的话事人，在外有足够的威信和面子，出去就代表整个村子。

而茂哥是王府总管跟着王府走，并不算姐姐身边的人，将来是要辅佐小外甥女的。

黑哥跟着二娃，猛哥将来很大可能会去京城，年轻一辈各有前程，相互之间没有过多交汇的地方，不会因为争权夺利反目。

这就是利驱之术吗？

“好小子，有志气，哥哥们等你的好消息，到时一定大开祠堂，全族庆贺。”

白明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容愈发真诚，心中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是人就有自己的小心思，权力也不是只有当官的才有。

只有处在一个朝不保夕，能随意被官府拿捏的村子，村长才会想尽办法去钻营，试图和上面搭上话，免得遇事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白芨没来之前，白正文拼了命一样去选里正，是想在县里争取一些话语权，村子能少吃点亏。

他不但要小心和各方打好关系，平时还要疲于应付族里村外的各种事务，整天劳心劳力不讨好，都不知道想过多少次撂挑子不干了。

可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白明理身处的环境比亲爹要好太多了，哪怕大小姐没回归，前山村也是宁水县的独一份，县太爷的座上宾。

更别说白芨一朝封王，成为村子铁硬的靠山，只要她不倒，村长的位置比隔壁县的知县都高。

而且这种体面不是虚的，出门就能感受到，权力的芬芳滋味过于醉人。

没有了生存的危机，近一年来白村长已经初步窥探到权力的第二层，再理智也不愿意回到从前当一个普通的白氏族人。

之前，白青松只是因为年纪小，众人的目光才没有过多停留，但论起身份，大小姐的亲弟弟，是村长的不二人选。

白正文卸任村长的同时，族长的位置也是放下了的，而白氏至今只有村长没有族长，这是族老们权衡之后的结果。

因为大小姐还是名义上的少族长，没人敢大着胆子推一个同辈上来压过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农户家里的几个儿媳妇还时不时会为了家务分配绞尽脑汁，拿出不亚于宫斗的心计呢。

村子并不比朝堂简单很多，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最普通的百姓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智慧和生存法则。

白青松的这一番表态，对现任村长白明理和初步成型的权力层来说，是一件好事。

白芨知道小弟回来必然会正式进入大家的视线，开启人生的新篇章，所以再一次出现在岔路口。

她要兑现自己和白高山之间没有明说的诺言，将白氏一族带到一个能长久延续的高度。

花无百日红，权势带来的地位加成只是暂时的，前山村目前缺少底蕴，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很虚。

一旦出现改朝换代或者不可逆的天灾，气泡一破，抗风险能力远不如文氏、闵氏这种清流家族。

白青松目视两位哥哥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姐姐的勉励之言，心中一片激荡。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士族。家族传承不争朝夕，大浪淘沙，剩者为王。】

“爱国不忠君，悯民不结党。姐，我只是个将将十六岁的孩子啊。”

少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咀嚼着姐姐最后教给自己的杀手锏，感觉肩膀上的压力陡增。

将来，他如果做不到和别的家族一样，领着白氏在现有的环境挣得一席之地，那么走极致的清流路线就是最保险的退路。

谁都要吃饭，以村子目前领先别人几步的农事理念，代代完善传承下去，不管怎么改朝换代，这一手种地的技术都是上面需要的。

可一旦走了这一步，就必须比清流还清流，管你皇帝姓什么白氏都不去掺和，我只过自己农耕读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