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百姓戍边垦荒吗?”朱祁钰低头沉思了一下,旋即说道:“这种事情朕同意,但是朕不建议你们政务院出面办理,最好是让百姓自行南下垦荒,那样你们政务院会少一些非议。”
王直不解地抬头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笑道:“王首理,此事的确是好事,但是在朕看来,此事极有可能和王介甫的青苗法一样,原本是利民的政策,最终却在贪官污吏的掌握下变成了害民的暴政,朕想你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吧?”
王直点点头,如果真是和王安石的青苗法一样,成为地方士绅和贪官污吏揽财的手段,那的确不是他王直希望看到的,毕竟他现在身负天下文人众望,还想在致仕之后得一个名垂青史的身后名呢!
“所以啊。”朱祁钰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王首理还是想想吧,看看如何操作更好一些,朕的建议是,能不用地方官府,就进来别用地方官府,即便是百姓要迁徙,让地方官府准备一些粮食,路上提供一些保护即可,更多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是。”王直恭敬道。
朱祁钰突然想来未来的一个科幻故事,那里面提到了一个奸商作为试验员进行了世界上第一次时空旅行,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拿打火机送给项羽去火烧阿房宫,送给杨贵妃一块小圆镜换取请李白亲笔题诗等等,重要的是,试验的负责人最后也是灵机一动,邀请奸商来设计一套行为准则,于是那名奸商便将时空旅行中其他人可以钻的漏洞全部堵住了,将自己的穿越行为利益最大化,于是朱祁钰提醒道:“王首理,朕给你个建议,你们政务院可以先设计一个计划,然后去刑部大牢找几个因为贪腐而问罪的小吏,让他们帮忙找漏洞,谁找出的漏洞越多,那个人就可以减刑,相信最终出来的方案就是最佳的方案了。”
“贪腐的小吏?”王直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确实啊,那群小吏本就是最熟悉政令执行这一块的,因为事情最终落地,怎么落地,靠的全是他们,所以怎么钻空子也是他们最熟悉。
不过王直还是有些不服气,自己在朝也有几十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对于手底下的小吏他也是熟悉得很,于是笑着道:“陛下,臣以为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他说得客气,但是不服气之心昭然若揭,朱祁钰自然看得出来,便笑着说道:“王首理不信?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王直一滞,他都多少年没有和别人打过赌了,更别提是和皇帝打赌,刚要拒绝,却听朱祁钰继续说道:“赌注嘛,如果王首理输了,就把你们王家的藏书贡献出来,让翰林院抄录一份收入文渊阁。”
王直的先祖是王导,就是东晋那个王家的先祖,王家世代显贵,五品以上官员便近二百人,一品宰相更是达到十五人,从“卧冰求鲤”的王祥、王览兄弟开始,到王戎、王衍,后来永嘉之乱,王敦、王导兄弟在南京重建晋室有功,使王家更是名重江东,有“王与马,共天下”、“不以王为皇后,必以王为宰相”之说,有“旧时王谢堂前燕”的故事。随后,又出了王羲之、王献之、王徽之这样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人物,使得王家不仅在政治上无人能敌,而且在文艺上更是奇葩一朵,家族之中藏书无数,不比皇家的藏书少多少,更是有许多孤本典籍,朱祁钰早就惦记上了,无奈文化这种事,朱祁钰也不好巧取豪夺,如今遇到这么一个机会,朱祁钰立刻便提了出来。
王直笑道:“这个不必打赌,若是陛下想要,臣献出来便是。”
“只是陛下为何以为自己赢定了?若是陛下猜错了,那陛下打算输给臣什么呢?”
朱祁钰想了一会儿,说道:“若是朕猜错了,那就亲笔给你写副字吧。”
王直惊喜道:“陛下的字练出来了?”
朱祁钰脸色一黑,说道:“朕的字没练出来就不能给你题字了吗?”
王直连忙道:“不,不,不,陛下御笔亲题,都是臣的福气。”
“这还差不多。”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
朱祁钰的字是出名的难看,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用狗爬可能有些夸张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和进学两三年的少年差不多一个水平,远不是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可以相比的。
不过朱祁钰和王直都知道,这只是在开玩笑。
其实王直并没有和朱祁钰打赌的想法,但是毕竟皇帝提起来了,自己怎么也要配合一下。
朱祁钰眼下才二十多岁,至少还能在位四十年,有了他的御笔,到自己孙子那一代都不用愁了。
说回正事。
朱祁钰对着王直吩咐道:“你有时间也去大都督府转转,问问安南那面的进展怎么样了,看看张軏抓到了多少安南女人,也可以用这个作为筹码吸引百姓过去,分地又发媳妇,相信许多人都会动心的。”
“另外,这些事情你也可以去找仪铭商量一下,让他在礼部的邸报上多说一说安南女子的优点,例如吃苦耐劳,肤白貌美,身材苗条等等,让那些赘婿鳏夫都提起兴趣,主动报名去广西落籍。”
王直有些尴尬,问道:“陛下,这样好吗?”
金濂和陈循也都有些尴尬,在大明最重要的奉天殿说番邦女人肤白貌美,这多少都有点奇怪。
不过朱祁钰却不在意,而是对着王直问道:“你是担心仪铭那面不愿意?”
王直点点头。
仪家本就是儒学大家,仪铭的父亲仪智更是以耆儒名义入仕,向来看重名声,若是让仪铭在邸报上发这些东西,仪铭还要不要面子了,不反对才怪呢。
“那算了,这事儿朕亲自去和子新说,你就不用找他了,回头让他找你。”朱祁钰想了想,说道。
“是。”王直立刻答应下来。
说实话,对于皇帝给那些赘婿和鳏夫发媳妇这事儿,王直并不反对,他又不是那些注重血统的腐儒,而是大明的政务院首理,反正那些安南女人怀孕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有汉家血脉的,回头征收赋税也能用得上,大明现在也不是没有其他番邦血脉的子民,高礼毛福寿那样的蒙古人都能统兵了,他又为什么要反对呢!
“行了,王首理,明年你就忙这三件事情吧,具体的朕不插手,只看结果。”朱祁钰说了一句,又转向了金濂和陈循,问道:“金爱卿,陈爱卿,你们户部明年有什么计划啊?”
金濂和陈循对视一眼,金濂说道:“陛下,既然如今朝廷有了银子,臣的想法是减免一些赋税,让山西陕西和辽东的百姓休养生息一年。”
“这两年宣府大同先是和也先开战,后来又是出劳役修筑边堡,百姓生活有些困顿了,因此臣与陈尚书商议了一下,希望陛下能够恩准,减免山西和陕西的夏税,辽东那面本就苦寒,臣的想法是减免掉今年一年的赋税。”
“金爱卿,你的这个想法和政务院诸理提过了吗?”朱祁钰问道。
金濂点点头,回答道:“陛下,此事臣已经和王首理提过了。”
朱祁钰看向王直,王直点头道:“陛下,金副理所言非虚吗,前阵子的确和臣提过,只是臣还未想好要不要减免。”
朱祁钰沉思了一下,对着金濂说道:“金爱卿,这样吧,过几天朕就召开年底的第一次御前总结会了,到时候会说到明年各个衙门的预算,到时候再定要不要减免赋税的事情吧。”
“是。”金濂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他其实和王直一样,也想趁机减免些赋税,给自己弄点好名声,谁料到皇帝居然要和其他衙门一起商量,估计自己的这个计划想要通过肯定是变得极为困难了。
要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让山西陕西籍的官员一起上书呢?
金濂还没考虑好,朱祁钰便立刻补充道:“不过金爱卿,陈爱卿,朕提前叮嘱你一声,减免赋税这事儿还没有定下来,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透露出去,用民意绑架朝廷,逼迫朕和王首理做出决策。”
“若是朕出现这样的事情,那朕会直接从朝廷中非武职官员的俸禄里将这些税款扣出来。”
金濂顿时愣住。
他是真没想到皇帝考虑的居然这么周全,连自己刚刚兴起的后手都猜到。
金濂只得答应下来。
几天之后,还是在奉天殿内,一年一度的大明年终总结汇报会正式召开。
朝廷所有衙门的主官全都参加了进来,因为他们知道,今天的会议对于明年自己衙门的预算至关重要,明年他们所在的衙门是吃肉还是喝汤,就全看今天的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