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病房里一片漆黑。我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长时间平躺浑身很别扭。
蠕动着身子下床,右腿绑着石膏走起路费劲,夜晚的走廊里,病房的窗帘被拉上,一盏昏暗的台灯挂在墙上,好一会儿才艰难到达吸烟区。
用牙咬开在我看来多余的绷带,找人借来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尼古丁激发出少量多巴胺稍微缓解失落。
一棵参天大树刚好紧挨厕所外墙,伸展开的树枝悄悄探进窗户,像一个人在伸手借火,而我却没心思再开口把刚换回去的打火机再拿回来。
这个夜晚很静,心的冰凉让情绪万千,沉思那些被自我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往事,错过的、失去的、遗憾的、不甘的、无可奈何的全都涌上大脑,压迫神经带来疼痛,我感到有颗定时炸弹在脑髓中炸裂,脑浆和头骨碎成渣子,似豆腐脑一样搅拌在一起。
厕所外秦巍的呼喊声传入耳朵,他一路小跑进厕所,看到我后长舒一口气,说道:“轩哥你出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我还以为你又像上次不辞而别。”
捂住脑袋的手快速垂下,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挠挠头,被含在口中的烟被呛到,短暂咳嗽后说:“上厕所用得着打招呼吗?再说我可不想让你表哥再收拾你。”我反应过来今天还没看到沈龙,便继续问道:“你表哥怎么没来?”
一提到沈龙,秦巍忧愁的低下头沉默,反常的举动令我不由得心慌,追问:“到底怎么了?我记得在比赛最后他就回来了......”
秦巍做了个深呼吸,搀扶起我后转移话题道:“你腿上绑着石膏别随意走动,再想上厕所的话我背你来。”
我甩开他的胳膊,语气很重的说:“你老实说,我......”我想问他在我昏死之后的事,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长达一个月的训练是有目共睹的,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所以和失败有关联的词语都是难以启齿的,而且对于结果只能我自己一人承担,犯不着让其他人陪着一起面对。
于是我调整好语言,继续问:“比赛结束后发生什么事,一五一十的说!”
秦巍自然清楚不说的后果,不光是他,整个医院都会被我闹得鸡犬不宁,很快他便做出妥协,但还是一再要求我先回病房再说。
我拒绝由他背着,在来时得路上一步一蹦跶,片刻后回到病房,托着沉重的石膏蹦了几十米,感觉身体都要散架了,顾春如看见我疲倦的不成样子,放下手中的书,斥责秦巍:“他伤的那么重,你这个做兄弟的不扶着也就算了,怎么还让他自己跳来跳去呢?”
我抬手做出打住的动作,上气不接下气的维护道:“是......是我自己得要求,和秦巍没关系......你就不要小题大做......说的就好像我是个残废似的~”
我的澄清并没能降低顾春如的情绪,她依旧死盯着我和秦巍,我注意到他加重的很眼圈,明显没休息好,可这并没影响到她整张脸的可塑性,许久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道:“时间不早了赶快睡觉,折腾那么久我都没能安稳睡上一觉,拜托你今天就别闹了!”
我愣愣的问道:“咱们这些人不是刚在笼斗比赛上回来吗?难道前几天你都在通宵不成?”
秦巍用在病床底下用脚踢了踢我,但我的话还是被顾春如听见,她忧心忡忡的坐在病床上侧对着我,道:“要真是这样该多好......”
我朝同样难过的秦巍看了一眼,已然做好心理准备,顾春如深知纸包不住火,便把我昏死之后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在我被于乔抓起头部狠狠撞向铁柱的一刻,所有人都惊呆,聚光灯的颜色变成灰白,整个世界霎时无声,沈龙发疯似的攀爬上铁丝网跃入擂台,推开于乔后从裁判手中夺过钥匙,抗起我就往场外冲,但于乔似乎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些穿着西装的斯文败类把门堵住,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撼动不了几十个人,两波人随即发生推搡,不到一分钟冲突升级,现场顿时桌椅水瓶满天飞,吵闹声震耳欲聋,直到警笛声传来,破门而入的警察持枪警告才终结这场群架......
我越听越揪心,不断催促顾春如赶紧说重点,我想听的是众人最后都如何,她哀叹一声,面色凝重的说:“沈龙在混乱中横冲直撞,不慎被飞来的桌子砸中脑袋,并且是锋利的桌角,可他还是没放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仓库,医护人员用担架把你抬到车上的瞬间便倒地不起。”
后悔像一枚子弹穿过我的受伤的心脏,使我又麻又痛,我难受得几乎要窒息,所有的血管好似被堵住,如果时间能回溯,打死我也不会参加这场被人设计好得比赛,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也不愿接受兄弟被重伤得结果。
顾春如拍了拍我后背示意我别过于自责,毕竟我也是受害者,一切得始作俑者都是于乔,他早在下战书前就已经做好准备,大屏幕上的影像也是通过提前摆好的手机投放上去的,整个仓库原本就是废弃的,自然也不会有摄像头,而且穿着西装的那些人也服从于乔的命令,在警察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倒地的倒地、哀嚎的哀嚎、哭闹的哭闹,总之率先发难的他们在警察出现时全都没还手,那样一个来录好口供再交完罚款就可以出来,而那些支持我的人恐怕全都会被拘留。
我痛苦的将头发搅乱,无声的掩面痛哭,好端端的因为我导致这么多人受牵连,如果让他们投票选择一个人去死,想必我的票数会排在第一。
顾春如递给我纸巾,她知道现在说再多好听的也安慰不动我,于是将进展继续说下去:“沈龙的父母迅速赶来,当场心疼的抱着儿子痛哭,然后便带着沈龙去环湖医院,我昨晚打电话确认过,人已经脱离危险,就等着醒过来。”
听到沈龙没事,我的心情略有好转,但并不多,被掏空灵魂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体,不能正常思考,目光直愣愣盯着窗外被风吹晃起的树枝,嘴里机械似的重复“那就好......那就好......”
秦巍递过来一杯水让我压压惊,然后说道:“轩哥,你别太担心,表叔表婶那边我去说,他们二老看似脾气爆,实则格局和气度都很大,顶多会怨恨一阵子,但时间一长就不会计较什么的......”稍微停顿后,他转移话题说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死里逃生,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连见怪不怪的医生逗没敢坐心肺复苏!当时我腿都吓成海绵,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和你说上一句话了。”
“嗯。”我注意力全都在沈龙的情况上,根本没仔细听他说话。
顾春如眼见我处在崩溃边缘,拿着自己的皮包,挥舞跨带狠狠抽在我后背,尽管避开伤口,还是免不了像刀绞一样的疼痛,我倒吸一口凉气缓过神,转头看向觉得自己下手重而躲避我眼神的顾春如。
她沉默片刻对我说道:“能醒来也足以说明你命硬,两根肋骨断裂、右腿骨折、脑袋被撞破出碗大的口子,数不清的软组织挫伤再加上失血过多,医生都摇着头说只能尽力,抢救后便让我们尽快通知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