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叹气道:“你是倒好心,高粱、粟米,野菜这些都可以吃吧,只要不是灾荒之年,总还有生活下去的可能,只是却苦了孩子。”阿云说着,也从身上取出来几锭碎银子,放在了米缸里。
阿云倒是有大的银票,但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兑现,便是有集市,也没办法使用,拿着大银票,反而会引来祸事。
吹熄了灯,二人卧床和衣而眠,此刻塞外的夜晚,气温已是降得颇低。不过二人是练家子,内功深湛,又有一床破棉被御寒,这点寒意,自然不在话下。
窗外,月明,星稀。
淡淡的月光照耀在窗前,没有风,也没有树叶的哗哗声和虫子的唧唧声,四下里,静的出奇。
便是赶了一天的路,也不算累,此刻夜晚还早,风流一时睡不着,翻了个身,便开了口,道:“老大,你说咱们要是找到了这鄘延路经略安抚使,发现真的是昏庸无能,又有通敌叛国之心,该当如何。”
阿云沉默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便毫不犹豫的说了一个字:“杀。”
风流叹气道:“这事倒是容易,虽说是军中大将,毕竟不是武林高手,以咱们两个的本事,去刺杀一个草包将军,自然是不在话下。可这两国在横山一带,长年对峙,咱们两个跑过去,不问来由,把自己这边的主帅给先弄死了,岂不是会军心大乱,敌人那一边得知了消息,趁势攻了过来,谁来抵挡?必然会趁虚而入,反扑数百里吧。”
风流分析的不无道理,军中折了主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怕战争的天平瞬间便倾斜了过去。一个心怀反意,毫无作为的将军,好歹也可以撑着门面,聊胜于无,一旦被杀,群龙无首,军中必然大乱。如果敌人趁势反扑,则边关一场浩劫在所难免,甚至过了无定河,敌人铁骑更是长驱直入,更可动摇国本,危及中原。
这道理阿云也知道,可眼下似乎也没别的好办法,便道:“军中主帅若是有反叛之心,便会怯战,养寇自重。常常以捷报于朝廷,说是与敌人对峙,却故意留着敌人不打,常年的消耗,更是成为朝野的蛀虫。长此以往,咱们这边骁勇善战的西军,多年积累的优势,也必然会一点点消耗殆尽,就像腿上涨了脓疮,一定要赶快剜掉,有所顾忌一直拖延下去,整条腿都会废掉的。”
风流也知道阿云之意,这是温水煮青蛙的道理,现在虽然没问题,但一点点耗下去,迟早要留下大患。思索了良久,也是没有下定决心,道:“我知道,咱们也没时间跟着耗下去,长痛不如短痛,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说到这里,风流又沉默了下去,一时无话,直过了片刻,这才又开了口,又道:“十里无人烟,白骨暴于野。一家生三子,二子已战死。这边关的百姓生活如此艰苦,若是能帮他们一些,该有多好。若有机会换来两国和平,使得老百姓生活安宁,免遭战火,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阿云没有说话,他心中所想,又何尝不是如此。历来边塞两国混战之地,便是这般血腥残酷,没什么仁慈和人情可言。却是苦了边关的千千万万的百姓,多数老弱,又没办法回迁。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夜渐深,月影也已偏斜,算来已是子夜时分了,风流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得耳边有轻微的啜泣声,隐隐传来,似是女子。
是那种努力地想要忍着,却还是禁受不住内心的苦楚。
是那种捂着了嘴巴,还掩盖不住的悲戚。
深闺中的幽泣,虽然竭力地忍着,声音极其轻微,但风流是练家子,自然耳朵灵敏,仍是轻微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