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拗不过,瞄准张怀瑾的手臂张口就是一记。
张怀瑾下意识骂了句脏字。
“你我是戏外人,不好搅这剧中事。”
她不听,咬的愈发狠起来。
阿爹素来性子温煦,玉面弱冠人。多苦的日子都笑着熬过来了,眉头未曾见他皱过。
可是里头那位,分明是急红了眼,哭哭笑笑像个傻子。
几刻钟前,客房内,水汽氤氲。
里头装饰极其繁华,雕梁画栋,小几品茗。有几段青纱幔帐长长垂下,随清风徐徐飘动,如流云青烟。
江晚舟端坐在铜镜前,身上的沉重行头早已尽数卸下,只留一张脸还画满油彩。
他手中执笔,轻点朱砂,对着铜镜抹在唇上。
朱唇娇艳似蕊,唇角微微勾起。
忽而有一滴泪落下,搅脏了红妆,混着胭脂沉沉砸在地上。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进一位满身烟尘的公子爷,皮鞋“踢踏踢踏”发出沉闷声响,像只莽撞的小鹿,搅乱半世安宁。
江晚舟忽然“刷”的一声抽出身前的铁剑,反身诈起,疾步向前头便是一斩。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昏黄的屋子里剑影旖旎,皮鞋的沉闷“踢踏”声戛然而止。
“你终究还是回到梁城。”
正是张客卿。
那把铁剑稳稳当当架在张客卿颈侧,微一发力,温热的鲜血汩汩迸出。
但,也至于此。
他却不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定定地站在那,相望无言。
他像个无情无感的怪物,善于藏匿在乱草间窥视自己的猎物。
但这把是真家伙什。
“你可知我为何要舞男人剑法?”
张客卿不言。
“我那时在台上啊,分分秒秒想的都是如何向你刺去。”江晚舟冷笑,唇角分明是勾着的,眼泪却措不及防落了下来。
“对不起。”良久,张客卿只道出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你对我讲?”他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对不起个狗屁!”
他手中的剑“铛”的一声掉在地上,骨碌滚了几圈,倒在角落颤悠。
“你当初是怎么应我的?你不是说好要替我好好照看她的么?你不是说好不叫人动她分毫、享尽一生荣华的么?”
他揪住张客卿的衣领,摔向一旁的小木方桌。
台上的白瓷花樽滚落,碎了一地。
“对不起……”张客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江晚舟上前便是一拳,又将张客卿按倒。
“我将她亲手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你,信你的人,信你的钱,信你的权。为什么她会死?!为什么你还好好活着?”
“是我没保护好她。”他撮了撮后槽牙,用大拇指一抹唇角,抹下零星血渍。
张客卿比江晚舟高出半个头,双臂孔武有力,又当过兵。只要张客卿想,他分分钟就能结果了江晚舟。
可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出手。
江晚舟抓着他的衣领,将张客卿按倒在地,屈右腿抵在张客卿的小腹上。
江晚舟目眦尽裂,大吼:“为什么她死了,你还出去沾花捻草,你当小铃铛是什么?玩具吗?!旧了坏了就不要了?!”
张客卿依旧没有还手:“现在的张家,绝不是外人看来那么兴盛,这是无奈之举……”
“少给自己找托词!”江晚舟冷笑,“她死了,死在十余年前,你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去过京都找你!但我去时早已是人去楼空。街坊说你们要去巡演,我知道你们是去找戏本子。”
江晚舟迎头又是一拳:“狗屁!狗屁!你知道我来梁城的时候有多高兴吗?我要给小铃铛唱戏,要给她买糖葫芦桃花酥,要给她看看我的女儿,要她看看江未已有多像她……”
张客卿不再做解释,闭上眼,江晚舟的拳头落在身上不痛不痒似的。
江晚舟忽然停了手,张客卿只脸上一凉,他惊讶地抬头,竟然是江晚舟在哭。
江晚舟声泪俱下:“为了小铃铛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用身子换一顶凤冠,我可以倾尽所有换她一生平安喜乐。”
“我可以卑微进泥土里任人踩踏,我就是再脏再不堪,我也要把她捧得高高的。”
“只要她想要,只要我能够。”
“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马上就能风风光光地来见她。可是你呢?你没有保护好她,她死了!尸骨都寒了!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我那么珍视她,她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江晚舟双眼通红,眼神死死剜着张客卿,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江晚舟恨他,江晚舟也嫉妒他。
“对不起……”张客卿沙哑道。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还我小铃铛,你将小铃铛还我啊……”
他早就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