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那头传来一声冷哼,眼珠子往斗芳手中的食盒上瞟去,斗芳明白了意思,把食盒拆出来,介绍道:“你看,这是卤肉,酱烧鸭,清炒油麦菜,莲子羹……都是我家小姐喊我送来的。”
翠丫这才满意地收了视线,把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间拿走斗芳手中的食盒,围观的人群见机将头挤过去往里头探,都想一睹那位角儿的风姿。
“你们这是干甚?把头收回去,当心我把门甩上,你们脑袋瓜夹在门缝里出不来!”翠丫把挤进来的头按回去。
张家下人这下可不乐意了:“别介!翠丫妹子,你这可就不对了。大伙儿就是想进去做工,偌大的轩兰院,妹子一个人打理,大家都心疼你。”
翠丫闻言,哈哈大笑道:“早干嘛去了?当初夫人小产的时候跑得比驴还快,夫人风光了又想挤回来,你们真是墙头草两边倒!把你们谄媚的脸都收收,我看你们可不是来心疼老娘,就是想挤进来听戏!”
张家下人们又道:“都说戏一开场,八方来听。何况老爷请了好角儿,就你跟柳夫人俩人听,不觉得冷清啊?大伙也就想凑凑热闹,咱都好久没去戏楼了,来这解解馋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儿,大家说是吧?”
众人附和道。
翠丫青筋直跳,将大门狠狠甩上,大喊道:“轩兰院没什么角儿,就我和夫人,你们哪凉快上哪去!”
众人听翠丫这句话,纷纷傻了眼。
翠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轩兰院就她跟柳半卿?那角儿……嘿呦,怎么就忘了呢,柳半卿过门之前,可不就是个戏子吗?
大家能想到的,斗芳自然能想到。她呼和道:“都挤在这作甚么?滚滚滚!再不上工,看老爷扣不扣你们的月银!”
众人这下才缓缓散去。
轩兰院内,翠丫端着食盒走到小院内的石桌上,将食盒内的饭菜纷纷码上桌,对台上正在唱戏的柳半卿叫到:“夫人!吃饭了!”
柳半卿唱完最后一句词,绕着戏台碎步走了一圈,定了形,这出戏算是唱完了。
她将戏服换下,用袖子擦汗,往石桌款款走来:“咦,还有莲子羹呢。”
“斗芳送来的。”翠丫摆好了勺子,“小芳回乡下探亲去了,这几日都是斗芳来送。”
柳半卿点了点头,坐下开吃。
翠丫默默看着柳半卿,脸上洋溢着笑容。
柳半卿有戏唱之后,情绪稳定了很多。虽说夜里还是会爬将起来大喊“有人在唱戏”,但次数愈来愈少,也不随便砸东西咬人。翠丫瞧着柳半卿这几日的精神状态,觉得她快好了。
以后的日子里都是斗芳殷勤地来送菜。斗芳送来的一日三餐从不重样,粤菜、鲁菜、湘菜应有尽有,只要是柳半卿念一嘴想吃,赶明儿斗芳就会送来。但雷打不动的是那一碗晶莹剔透的莲子羹。莲子羹熬得软糯,酸甜适宜,称得上是解暑佳品。柳半卿爱吃,莲子羹这道饭后甜点就没有换掉。
这样的惬意日子,不知不觉竟过了半年。梁城入冬了,天寒地冻,竟史无前例地飘扬起雪花。梁城是南方小城,南方的城池下了雪,这可顶算得上是一件稀奇事。
翠丫怀里揣着暖手炉,坐在院子里缝补衣服,抬眼就能看见小院里戏台上的柳半卿。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倒挺舒坦,小小的轩兰院,小小的柳半卿,小小的家,这样也不错。
正当翠丫以为后半生都会这么过时,柳半卿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