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上一只斑点雀儿冲破油腻水汽腾空而起,飞过乐声缈缈的霞飞路,红爪一勾,停留在王公馆落地琉璃窗的窗棂上。
琉璃窗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华丽的圆形床榻,金色丝绸做成的被褥看起来细腻又冰冷,王夫人猫儿般缩在王德仁宽厚的胸膛中,像是野熊怀中揽了枚温润白玉,王夫人轻轻抽噎,王德仁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抚她。
“我的伊蒂,你莫要伤心了,我已拜托了齐探长,一定能把项链寻回来!”
王德仁慈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夫人抽噎渐渐平息,娇娇滴滴地说:“听巡捕说,梨花白易容成碧茹,同我一起回的衣帽间。每每想起我同梨花白竟然闺中密友般亲昵地揽着手臂,便觉得后劲发凉,迭冒虚汗……”
王德仁心疼地刮了刮王夫人的鼻头,算是安慰。
王夫人话锋一转,忽然惊恐地道:“老爷看过梨花白的感谢函吗?上头说……‘府中第二样宝贝,择日来取’,是不是说明梨花白还会来公馆?老爷须多加小心!”
王德仁大手一挥:“伊蒂莫担心,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梨花白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作孙悟空钻到我脑子里,窥见宝物的藏身之地啊!”
王夫人被这样的比喻逗得发笑,她言笑晏晏,脸颊似仙桃一般鲜艳,王德仁视线从她桃红的小嘴游移到她走势均亭的锁骨,王德仁心中燃起业火,欺身而上,咬上王太太的锁骨。
烈火烧干柴,情意正浓时,卧室忽然传来破空之声,一张白色卡片刀片般钉入床榻上方的墙中,墙灰剥落,床榻上二人动作一顿。
“谁!”
王德仁迅速反应过来,白花花的粗壮手臂一把将衣冠不整的王太太揽在怀中。黑暗中,雀儿的叽喳声清晰可闻,王德仁小心翼翼地向上望去,眼见那灰白的墙上,一枚扑克大小的白色卡片深嵌其中,俨然没入一半。
王德仁抽出那张卡片,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灯光,下意识颤声念了出来:“宝物我已收下,梨花白……”
“什么?梨花白把老爷的宝物偷走了?”
“怎么可能!”王德仁尾音走样,高声喊,“小高!带人过来!”
约莫过了两分钟左右,才跑进王公馆的一名保姆,王德仁很是震惊:“怎么是你?小高呢?”
保姆上气不接下气道:“小高他们被带去巡捕房啦,留下的人都在外面守着呢。”
“废物!”
王德仁怒喝,推开王夫人下了床,急急风般走出卧室,大步流星地朝书房走去。
淞沪战事以后,上海沦陷。上海人民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上海限电限米限肉,路有冻死骨。但朱门酒肉臭,战事之后,穷的更穷,富的更富,一条苏州河割开两个世界,租界中的富甲们吃人血馒头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时兴起附庸风雅,到处搜刮字画,其中唐伯虎与文天祥的最为风靡。
王德仁正是如此。
他快步走入书房,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紧张,他扒着门,左顾右盼地关上了门,还落了锁。
王德仁走到靠墙的书柜前,往角落的一本不起眼的书的书脊一按,只听‘咯吱’一声,整个书柜轻微颤动起来。
书柜的交错处往两边撇开,书柜后暗藏玄机,赫然露出一扇雕花实木门。
王德仁推开木门大步走了进去,走入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那是王德仁的收藏室,室内收藏摆放了宣德炉,牛龙缠绕的瓷白魂瓶,龙泉窑瓷器,翠玉白菜……
而这些只是王德仁收藏品的冰山一角,字画才是收藏室的真正主角。唐伯虎与文天祥的字画占绝大多数,其中也不乏一些不知名作者作的莲花荷叶。王德仁甚至在收藏室对门墙壁的正中挂上了自己的书法作品,行楷写就的“天道酬勤”,在满室陈列的财宝之下显得颇为讽刺。
王德仁径直走向丝绸屏风后,直到那副唐伯虎的《骑驴归思图》映入眼帘,王德仁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