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城离开的几日之后,江未已觉得腿侧痒痒的。
掀开裙摆一看,原来是早已结痂的伤口长出了新的肌肤,这也证明她快好了。
她欣喜若狂地跳下床走了几步,除却一些无关紧要的钝痛感,她简直能够“健步如飞”。
江未已不禁嬉笑出声,又下意识四周逡巡一番,心道若是张怀瑾在,准是要刺她一句二傻子了!
这也不怪她管中窥豹,江未已卧床的这几天可是过足了清贫日子,想当年她在梁城时伤到脚,江晚舟可是给她煲了整整一个月的骨头汤。虽然那骨头汤也算不上多好喝吧,可是张怀瑾……
他娘的整整让她吃了三天的白水萝卜啊!
当时争辩的话语犹在耳:
“喂,张怀瑾,不是我说你,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当年我爹又是煲骨头汤又是炒牛河的,怎么到你这儿净给我吃萝卜?”
张怀瑾眯起狭长的眼,轻浮地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道:“骨头汤太油腻,炒牛河太热气,你现在这个身子吃这些,是想要以毒攻毒吗?”
江未已恨呐。
她紧攥着拳头怒目回瞪,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只好乖乖的在张怀瑾的注视下吃了三日的清茶淡饭。
“我他娘的都快成了兔子了!”
江未已坐回床上揽过一个枕头,阖眼想象张怀瑾的模样,往枕头上狠揍几拳,然而还是不解气。
如今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自认为已经不需要那么严格地忌口,恰逢张怀瑾出门处理企业里的生意,江未已眼睛咕噜一转,打算自己溜进厨房开开荤。
江未已披上外套款款走出门去,果然是人一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刚出小白楼,江未已迎面便撞上正洒扫庭除的晓云。
自从抛弃“小蒋”的身份与张怀瑾结婚之后,江未已对晓云一直抱有心虚愧疚之感。
不仅是因为当初晓云处处对她不错,自己却将她哄骗,又因为如今二人的身份忽然有了等级浮沉,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晓云。
好在晓云也没有起疑心。她有时也会在江未已的一些下意识的小习惯里模棱出半星“小蒋”来,抬头怅然想到从前公馆里那个爱闹腾的小姑娘,不知道小蒋现在身在何处,现在过得还好不好。但晓云也不敢逾矩地揣测提问江未已什么。
晓云望见穿着白色睡裙只披了一件单衣的江未已远远走来,连忙扔下手中的簸箕凑上前去紧张地唤:“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呀?还穿这么少,这几天天气忽地转凉,昨夜里还下了雨,您可别冻感冒了!”
说着便自顾自将江未已往小白楼里带,江未已连忙笑着握住她的手:“晓云姐不必了,我就是有些饿,嘴馋,想吃你做的小鸡炖蘑菇了!”
晓云闻言微微一愣,面露犹豫的神色:“可是先生他嘱咐……”
江未已连忙打断她:“我已经好了!他这人就是疑心病,看问题看得太严重了!”
见晓云还是不答应,江未已只好随口胡掐:“我方才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恩准了的!”
听此言晓云总算放下戒备,妥协道:“好伐,夫人您先回房等吧,我做好了给您端上去。”
江未已嘴上应着,然而她胃里的蛔虫却叫嚣起来,她现在哪儿还坐得住!便跟着晓云进了厨房。
晓云在厨房内烧起了柴火,江未已跟着过来大骇道:“我的娘亲!您怎么跟进来了?里面烟大!外面客厅坐着去吧!”
江未已冷不丁吃了闭门羹,倒在沙发上一脸沉郁地抚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心思却飘飘然,呢喃道:“有肉有菜,但还是觉得少了点东西……”
她又馋起酒来。
她不爱烈酒,就算是顶级的洋酒白酒,到她的味蕾中都是苦涩。
她挂念梁城的甜酒。甜酒都说苏轼的罗浮春最佳,梁城地道糯米酒的滋味,大抵能和罗浮春媲美。
正想着糯米酒滑过味蕾的浓郁甜香,江未已眼前映入了管家的身影。
彼时管家正小心翼翼地捧着瓶包装精美的酒往酒柜的方向走去,江未已眼前一亮连忙叫住他。
管家顿住脚步,江未已便问:“那是什么?”
管家只好如实回答:“回答夫人,是先生新买的香槟酒,嘱咐我放到酒柜里去。”
哦?香槟酒?
江未已柳眉一挑。
之前在舞会的时候喝过一杯,记得味道不错,酸酸甜甜的,像加了酒曲的气泡水。
“拿来尝尝。”
“这……”
管家犹豫着,还是将酒开好瓶塞递给了江未已。
江未已:“嘿嘿嘿嘿嘿嘿……”
张怀瑾回到公馆已是深夜,刚一进门,张怀瑾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不仅晓云是晓云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连管家也是一副难以言表的神色。
“怎么了?”
张怀瑾风尘仆仆地脱掉外套,管家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幽幽地道一句:“夫人她……”
张怀瑾询问地扬了扬眉宇,疑惑地向小白楼走去,在房间却没找到江未已。
张怀瑾又是一通好找,最后竟然在书房里发现了她。
彼时她抱着什么东西东倒西歪地倒在墨绿色皮沙发上,脸颊飞起可疑的绯色,嘴角还油亮亮的,像是偷吃了油水的小耗子。
张怀瑾把她手边小圆桌上的台灯拉亮,小圆桌上堆着的俄文书也四散开来,不消说,准时某只小耗子想找些新奇的连载小说看,不想张怀瑾的书房净是些看不懂的外文书籍,于是随手将书一扔,鼻子哼哼地睡着了。
张怀瑾轻哼,心中却泛起暖洋洋的热流,嘴角也舒展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他从西装夹袋中掏出帕子,边揶揄边往她嘴角擦去:“小耗子,偷吃了还不知道擦嘴。”
哪知江未已却被他这番动作惊动了,她身子猛地一颤,眼一睁,杏目铮圆地盯着张怀瑾。
“哎呀我去,见着阎王爷了!”
张怀瑾眉梢微蹙,冷不丁刺她一句:“阎王爷还给你这小耗子擦嘴?”
江未已愣了愣,伸出右手用食指戳了戳张怀瑾的脸颊,忽然嘴一咧,眯眼笑出声:“哟,怎么是小少爷?”
说着她跳下沙发,拿单衣往沙发上麻溜地一拍,醉醺醺道:“您坐您坐,今儿个想听哪出戏呀?说好了啊,不玩猜点数不玩比身段!”
张怀瑾轻轻“啊”了一声,眉头愈深,他实现一沉,方才发现江未已还抱着个酒瓶子。
“你喝酒了?”
他俯下身凑到江未已唇边,果然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味儿。
“还喝醉了?”
看江未已刚才那番动作,估计是以为自己还是梁城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戏子了。
江未已却被他这动作下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结果被沙发绊倒摔回到沙发上。
“先说好啊!小爷我卖艺不卖身!”
眼前的张怀瑾却没有动作,江未已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手中的香槟酒瓶上,大骇。
“不不不不是啊!我喝的明明是逍遥楼的糯米酒啊!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端详起手中的空酒瓶,酒瓶包装得极精致,金色铂金包裹住瓶身,标签上的英文字符高端大气,一看就是她这种穷酸戏子喝不起的名酒。
“你怎么把我的香槟给喝了?”
张怀瑾抱着胳膊凝神注视着她,她又慌又急想要解释什么,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这酒多少钱啊我看看我还不还得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声如蚊咛,“它它它很贵吗?”
张怀瑾点头:“嗯,很贵,是凯歌夫人的桃红香槟,还是我打算赠送给萧老板的酒。”
“啊?”江未已苦大仇深地叫道。
她兀自嘀咕:“怪不得这么好喝,原来都是金钱的味道……”
“你嘀咕什么呢?”他轻笑,玩性大发地报了个数字,“法币还是金条?我不挑。”
江未已:……
等等您老刚才真不是在背数字呢?
见江未已这幅别扭的模样,张怀瑾却笑意更浓。
“怎么,还不起?”
说着,张怀瑾忽然双手撑在沙发两边的扶手上,将江未已整个笼罩在自己的半寸方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