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黑夜暗沉。郊外的荒野中枯树成荫,黑鸦尖利的叫声刺破了寂静。
一派潦倒里,一座废弃了许久的城隍庙从杂草中渐渐显露了出来。
整个庙宇不算很大,几乎可以一眼望穿。墙头上有不少的碎瓦断梁,墙面上的白灰动辄扑扑地往下掉。
潘清踩着虚浮的步子,喘着粗气看着眼前掉了半边的牌匾。
上面的字被陈年的蜘蛛网厚厚地盖着,只能隐约看出字体的边角和轮廓。
浑身的伤痛还有积压的愤怒,让他眼角猩红,仿佛一个走到绝路的困兽。他满脑子里,都不断地回想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
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疯了!
曾经的荣耀似乎都在快速从他手中流走,如何都无法握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自己,一点一点的崩塌。
朱红色的大门并未上锁,却紧闭着,上面一双铜环锈迹斑斑。
席卷而来的嗖嗖寒风,保持着他最后的一丝冷静。
他手放在铜环上,重重地敲了敲。
过了片刻,没人应。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应。
他有些不耐烦了,“咚咚咚”地连着敲了起来。
一片枯叶忽而从门缝里飞出,直射他的眉心!
潘清一惊,急急一侧,那枯叶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潘清猛地转头,看向门内,颤动着声音道:“里面的,是白衣先生吗!”
过了许久,里面才穿来一道声音,沙哑中带着些清音,听不出年纪。
“何人深夜来此?”
潘清连忙道:“在下潘清,特来找先生解惑,不知……您是否就是那位白衣谋士?”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只是庙里漆黑一片,除了一座残破的神像,只有满地的杂草。
潘清进门便急急去找寻那抹白色身影,但是看了一圈,却没看到。
“先生?先生你在吗?”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空荡,幽幽道:“我就在这里啊。”
可是,潘清仍旧没有看到人影,只有一片白布飘飘荡荡地挂在梁上,如同幽灵。
潘清顿时感觉浑身如被泼了冷水,一股寒意从他背上窜起。
他忽然抬头,看向前方破旧的神像,瞳孔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他、他不会是神吧?
可是这、这怎么可能!
那人又笑了一声,潘清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一袭白衣从梁上落于他的面前。
只见他浑身覆盖着白色的麻布,如同奔丧一般,脸上却带着一个红脸娃娃的面具,十分喜庆。
潘清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忽然记起在庆安坊听到的传言。
眼前这人的模样,和那传言中形容的当真一般无二。
“你、你就是白衣谋士吗?”
白衣笑了一声,道:“哦?他们这么称呼我的?”
潘清听到这回答,砰地跪到了地上,隐忍着随时会爆发出的愤怒道:“先生,传闻中您神机妙算,可解千惑,可否请您为我指一条明路!”
白衣默了一会儿,道:“或许,你已经听过我的传闻,因此过来找我。但你是否听过,若要我出手相助,需要怎样的代价?”
潘清红着眼睛道:“只要能把元成和李贺那两个人踩到脚下,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白衣笑了笑,声音幽冷,道:“不过问情况就轻易许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潘清浑身一冷,使劲抬起头,看着那张红脸娃娃的面具道:“那请问,先生的条件是什么呢?”
白衣轻轻道:“如果说,我要你的命呢?”
潘清猛地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我、我的命?”
白衣静静不动,过了半晌,忽而笑道:“玩笑而已,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潘清顿时松了一口气,问道:“那您想要的是……?”
白衣沉声道:“我想要的是……泸州刺史的位置!”
潘清闻言,整个人都一阵哆嗦,“李、李晋的位置!那可是泸州刺史,我、我现在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帮你夺那个位置?而且,刺史的位置,都是由朝廷受命,我怎会有那个权力……”
“我不想听废话。”白衣道:“你只说,你是否能答应我这个条件!”
潘清沉默了片刻,眸中渐渐起了血丝,道:“若先生能助我将他们通通踩到脚下,我愿终生做先生的鹰犬。祝您得偿所愿!”
“好!”白衣道:“既然如此,接下来你便要通通按我说的行事。”
潘清手指紧了紧,道:“可是先生,我要如何相信,你确有那个本事?”
白衣看向他,轻慢道:“我先送你第一份大礼如何?不过,你需要先做一件很简单的事。”
“什么?”
“你将蒙都眼下守卫薄弱之处告诉我,然后只需明日全力建议李贺增派这些地方的兵力即可。”
“这……恐怕他不会听我的。”
白衣笑了一声,道:“要的就是他不听你的。”
潘清满脸疑惑,“先生的意思是?”
白衣道:“再过三日,你便会知晓!”
潘清点了点头,将蒙都地势比较复杂的驻地说了,然后便又虚浮着步子离开了。
白衣看着他离开,摸了摸脸上的红脸娃娃。
神像后,风顷飞身而下,立在白衣身前,冷声道:“这面具,你还要戴到什么时候,真难看。”
白衣笑了笑,摘下红脸面具,露出一张色弱春晓,艳若桃花的女子面容,正是玉昭阳!
玉昭阳勾了勾唇,道:“师兄,这盘棋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二日,潘清依着建议,在议会上全力进谏了加强部分据点兵力的建议,却如预料般被元成以及他的同党狠狠嘲笑了一番。说什么蒙都早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齐王那伙人死守自己的阵地还来不及,怎么会有闲工夫来攻打蒙都。
李贺也觉得潘清这建议提的离谱,脸色当场就不太好看了,可是连说也懒得说他,直接无视了。
潘清满身丧气地回到府中,静静等待着那份所谓的“大礼”。
可是一连过去两日,都没什么消息。
他心里不由得忐忑了起来,到了深夜也是辗转着难以入眠,心里不由得怀疑那白衣莫不是骗他的?
到了第三日的清晨,一道惊雷平地响起。
他先前提议加强守备的那几处地方,皆是被人给一锅端了!
这几个地方,还偏偏都是元成的管辖范围!
元成还没跟被窝里的美人温存完,就被李贺派人给叫了过去。
听了驻地失守的消息,元成脸色都变了,急急忙忙地穿了衣服,连发簪都带歪了。
他推门而入,便看见李贺那张暴怒的脸,心里一震哆嗦。
“将军,那五处驻点都被毁了,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