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州皱眉踱步盘算一会道;“国朝以银带税,预备库,均输库,义仓,社仓中已经没有实物了,易州城外天天都有灾民死亡,本官寝食难安,这官做得民不聊生,董某心灰意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安置灾民是个长远过程,得让灾民能自食其力,州城有一些代管的山林草场果园,一直经营不善,李大人如果有兴趣,可以以商行名义挑几片安置灾民,和州衙签个契书,税赋从宽,有司稽查,本官一力承担,也算为灾民出力,也算能够心安。”
李银河向董知州郑重施礼;“多谢大人慷慨相助,卑职承诺,尽力安置灾民,也尽力盘活山林草场果园。”
能得到州衙鼎力相助,是意外收获了,明朝士大夫终究还有紧守道德底线的君子。
李银河又向谢兵备道;“兵宪大人,属下俘虏土匪六十,多是被胁迫的农户,如果全部斩杀,恐伤天和,卑职想让其劳作赎罪,如何处置,还得大人示下。”
兵宪点点头,明朝御史就是找茬的,剿匪不力要弹劾,杀人太多,影响声誉,也要弹劾,再说了,抓到州城,也没粮食给俘虏吃,满意道;“李百户所言甚是!贼酋已经授首,其余胁从,罚以劳役,改过自新,符合圣君爱民深意。
金坡巡检司由你部旗军代理,务必缜密纠察,安靖地方。”
谢兵宪瞥了眼指挥使谢永贵,这就是打脸了,谢永贵的弟弟谢永福掌管巡检司,谢经传很不满意,土匪来了,巡检们逃跑,官军剿匪,巡检司居然招不回人手,既然是草包,那就别要脸了。
李银河赶紧道;“属下谨遵兵宪大人吩咐,对旗军勤加训练,看好关卡,此次作战多赖火器,属下想补充火器火药,需大人应允。”
旗军立了大功,知州慷慨拿出州城产业安置灾民,兵宪自然慨然应允,让李银河去北山仓提取所需物资。
御史弹劾威胁消除了,官位稳了,谢兵宪兴致很高,还亲自去兵备衙门外查看土匪人头,密密麻麻血腥狰狞的人头装满几大车,脸色苍白的官员们才赶紧告别离去。
李银河心情愉快,知州调拨的产业真是意外收获,出了西门,遇见转移灾民的黄玉。
黄玉脸色不好,对李银河道;“大哥,第一批转移一百户,近四百人,死了二十名妇女。”
“怎么,有人捣乱?”
“那到没有,那些妇女耗得油尽灯枯,早就应该死了,一直挺到孩子被我们安置才闭眼,很多人每天就喝两口粥,也不动,几个月就是不闭眼,我不知如何解释,在义庄没有见过如此坚韧的例子,请将主责罚。”
李银河拍拍黄玉肩头;“不是你的错,是她们的命,命归老天管,老天最大,错是老天的,万事皆缘,不是我们人力能扭转的。但是,在我们控制范围内,不允许再发生如此惨事,如果在我们能力所及的地方再发生如此惨事,推给老天,会被劈的。”
眼前是一排妇女尸体,状似骷髅,没有死前的狰狞,走得很安详。
李银河默默地敬礼,对黄玉道;“在大泽谷地寻一处地方,作为安置百姓的义冢,每个女子用细布裹好,入土为安,写个石牌,尽量刻上籍贯姓名,方便以后她们孩子家人祭奠,被饿死是她们的不幸,作为母亲,她们尽力了,是伟大的!安葬不可草率。
有多少孤儿?”
黄玉道;“四十多,今日这些灾民主要安置在大泽匪寨里的房屋,孤儿先安置在义庄,好在停尸房宽敞,静嘉可以教他们识字。”
“静嘉是好女子,你们住得下吗?”
黄玉微笑道;“全住满了,我在院里搭帐篷,静嘉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她以前住深宅,见不到生人,不敢大声说话,现在带着几名灾民女子,照料大大小小几十个孩子,每日忙得团团转,日子过得充实无比,就是饭菜做得一般。
大哥,我觉得十几年来,现在过得最踏实。”
黄玉从小是孤儿,此时笑容祥和,没有了以往的佞气。
夜晚,李银河等人在匪寨开会,柳灵雨列席。
匪寨改名花滩,安置了四百灾民,花滩房子都腾给虚弱的灾民,李银河等人在寨内临时搭帐篷住,屋内有炭盆,依旧很冷,每人吐出的气息有尺把长。
柳灵雨坐在李银河旁边道;“你很会邀买人心,那些度过难关的灾民肯定对你感恩戴德,以后会言听计从,听说你要接收两千多,你的雄心很大哦!”
“柳姑娘,本官是追求高尚的人,今天迁移第一批灾民,死了二十多妇女,生生饿死的,几个月每天就喝点粥,人都成骷髅了,就是不闭眼,看到孩子被安置才死,你说我住在温暖的屋里,晚上能睡好吗?
本官格局高远,心怀天下,起码后知几百年,本官依照良心行事是本能,不要用小女子的小心思揣摩试探。”
看柳灵雨柳眉竖起,李银河道;“你在关外的老弱,我们打算安置一百人。”
“真的!”
李银河叹口气;“人可以战死病死老死,就是不能饿死,被人奴役死。吃饭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别人不在乎,我来试着管管,跟你说了,本官很厉害的,打仗只是副业,我的优点很多,写教材,做买卖是本官强项。
你的人来了会被打乱,分散,开始会被监督,丑话说在前头,不服从本官管理,我会不客气地清除他们,本本分分生活,他们会被一视同仁对待。”
“其他人呢?”
李银河盯着柳灵雨道;“你们一直在逃避,从内地跑到塞外,从青城跑到高原,现在又要跑。
人需要有定力的,我们祖先扎根在荒地,与天斗,与地斗,与野兽斗,生生为我们开辟出生存空间,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总是逃避,最终消失于虚无才是逃跑者的归宿。
谁欺负你,你打得他痛彻心扉,最好把他捂死在马粪里,这样才会有生存的可能,靠山山倒靠水水断,跟脚还是靠自己。”
“我们现在只有五百青壮,敌人太强大。”
“呵呵,我们刚跟土匪发生冲突,只有二十农民,现在打败大泽土匪,接收灾民,明年最少要训练五百以上青壮。你看。”
李银河拿出纸,画了简易塞外地图,指着柳灵雨族人停留地,大概在后世准格尔旗地方道;“鄂尔多斯部要想沟通虎墩兔汗,两条路,向北路途艰险,需要经过沙漠,向东,经过你们暂时栖息地,这里沟壑纵横,地势险要,修一座小堡垒不难吧?”
“工匠不缺,就是人手不足,材料稀缺,那里有黄河支流,我们这点人马只能在河道一侧修一个小堡垒,控制一侧河道,那里虽说是沟谷,但是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大了。”
明白,那里有上万倾土地,李银河拿出一张纸道;“纸上画得是新型堡垒,你们不需要修得复杂,依着河道修,工程量不大,防守蒙古人,应该没问题。”
柳灵雨仔细观察纸上的堡垒,依着河道,像半朵花,中心堡垒不大,向外延伸出层层花瓣,层层降低,守卫者可以沿着花瓣层层抵抗,进攻者很难把攻城器械搬到中心堡垒,每一层花瓣就是一道障碍。
柳灵雨赞道;“有了这样的堡垒,我们有信心抵御蒙古人一段时间,但是我们物资不足,附近土地不少,但他们会在粮食收获前进攻,我们坚守不了太久!”
“本官会在开春后支持你物资,但是需要对等交易。我正在沟通大同府商贾,一定能有办法的。”
柳姑娘,我们要开内部会议,你回避吧!”
“银河,咱们真去塞外啊!”等柳灵雨噘着嘴离去,谢宁问道。
“叔,各位袍泽,朝廷决定明春市赏虎墩兔汗,兵宪大人也需要安排一批银货送到关外,价值几万两银。
关外虎狼之地,那虎墩兔汗凶残无比,关内路上土匪多如牛毛,咱茂山卫哪个卫所有能力运送物资,我估计兵宪大人会安排咱们押运。
大老远的去一趟,不能空跑啊!得做买卖,易州至大同府商路是黄金商道,银河看上这条商道了,这条商道的买卖一定要做,最好是控制部分商道。
银河正盗写了一本货殖书《政经学》,经济是政治基础,农业是根基,壮大旗军,改善百姓生活的关键是商贸,银河还想立住脚跟,繁荣商贸时,将卫所旗军体系改为商军体系,与旧军队割裂。”
谢宁点点头,反正银河被雷劈后行事每每出人意料,自己也不太懂,辅助侄儿就好;“试试也行,狡兔三窟,塞外有个点多一个退路。
李密山收获不少,那张燕也是属老鼠的,攒了不少家当!”
“叔,赶紧说说!”大家立刻兴致高涨。
“米麦五百石,粗粮一百石,豆料五百袋,黄金一百两,银两千两,铜五十斤,精铁一百斤,菜油两石,荤油千斤,布七十匹,栗子十石,盐菜十缸,盐,糖,干杂果若干。”
“好,谢叔辛苦!黄玉,咱们现在银粮还有多少?”
黄玉拿出本子,把李密山的缴获加上道;“将主,咱们手上有金一百三十两,银七千两,铜钱一百两,驼二十,战马十七,挽马七十,骡三十五,牛两头,米麦一千石,粗粮一百石,栗子十石,其他物资若干。”
李银河皱着眉,简单心算,夏粮收获前,旗军训练要吃食供足,还要供应老营屯户加上灾民两千多人吃饭,不管饱,一个月就得消耗五百石以上的粮食,加上牲口,自己的粮食勉强支持两月,不行啊,还得想办法弄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