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慈道人伸出皱巴巴的手，贝叶经一叶叶草草翻过。如此宝物在手，但他翻动之间，看上去却是毫无爱惜之意，而神色之间，已是伤心失望之极。

这时，不知道他翻到了哪一页，目光偶一扫到，触动心思，突然仰天大声哭叹：“师父啊！师父！你何以让我落到这步田地啊！”

这一长嗓，声音苍老，喊的声嘶力竭，满怀怨懑，把站在门口的丁令威都吓了一跳，顿时吓得怔怔的看着他。

只见慈道人丢开贝叶经，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登得站起，回转身子，戟手指着天寿天尊的画像，怒斥道：

“你这个老胡屎橛！你门下五个弟子，我才是首徒，我才是第一个入门的徒弟，我才是大师兄！

我方年幼之时，你就当着我面，杀我父母，掳我入门。入你门下后，你恩养我如子女，教化我如子女，但我也视你如父母，敬你如父母，何曾有过半分怨念，半分忤逆。

我还记得，有一天的午后，我和俭师弟，于吉小儿三人在守藏室内用功，你立在柱下，笑眯眯的看着我们，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就算那个时候，你也还是把我摆在于吉这厮之前的哇！”

丁令威突然想起来：于吉，大家平日里只知呼他做吉道人，而他的字号却是元让，天寿天尊所说的这句“不敢为天下先”，字面意思说的是逊退之意，原来却是扣着一个“让”字，暗暗的戏指爱徒于吉。

只听得庐内的慈道人，说到愤恨处，突然一回转手，一把将贝叶经上的那一页发狠扯上，半卷在手指上，又指向天尊画像，神态半似疯癫，继续高声嘶吼道：

“那个时候，你在师兄弟们面前屡屡夸赞我，夸赞我发心勇猛，夸赞我用心恒一，夸赞我战则必胜，守则必固，是卫天受道的不二人选。那个时候，你多看好我啊！”

这个时候，原本有点灰蒙蒙的天，突然一下子云飞雾散，显出盛夏正午那火烈烈的太阳来。

丁令威是条生魂，原就受不得烈日直晒，而被困关中骆宅之时，那一日生体被焚，千里之外的生魂备受煎熬，这份记忆惨痛无比，自此后，更是视暑热如畏途。

一见露出了日头，丁令威无法久耐，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飘到长桑之下那片阴凉之地。惊喘未定，地表稍经暴晒，热浪立马又滚滚袭来，树下也待不住。丁令威又连忙攀上桑树，把自己薄薄一条生魂，藏在宽大厚密的层层桑叶之中，这才感到好受些。

这棵长桑正当慈庐大门，相距甚近，所以庐内动静也还听得真切。只听得慈道人仍带有几分疯癫，几分愤懑的高声呼喊：

“但到了后来，我看清楚了，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师父！你说什么不认入门早晚，只认道功高低！我还是你首徒啊！你却让我以于吉为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