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低下头，他就如这刚升起的夏日骄阳，而自己，却已是落日余晖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沉沦于暗夜。

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按照礼部的流程，祭祀顺利地推进。等念完祭文，举行完仪式，按惯例，陛下会独自进入陵宫，拜谒太宗与文德皇后的灵位。

此时，许王李孝却上前一拱手：“圣人，儿子们商议着也想尽一份孝心，随您一道去给先帝上香。大哥，你说是吗？”

李忠想起昨夜李孝忽然来他的院子，说是想借这次机会缓和他和阿耶的关系，因此便点点头：

“先帝在时，对儿子颇为疼爱，今日诸皇子都在，望圣人开恩，让我等也进去上一炷香。”

李治看了看这一唱一和的两个儿子，点头应允：“好，便随朕一起进去吧。”

六个皇子依次随李治进了大殿，素节刻意落在后面，牵了旭轮的手：“六郎等会上香时跟着四哥，看我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就是。”

说话时看五皇子李宏眼巴巴地看着他俩，素节的另一只手也牵住了他，“琉璃奴也是，一会也跟着四哥。”

闻言，李宏秀气的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多谢四哥。”

这大殿极是肃穆幽深，外头虽是盛夏正午时分，一进来也仿佛低了几度，阳光照不进来，殿内处处点了灯烛照明。

太宗和文德皇后长孙氏的画像就挂在正前方的墙壁上，四周灯影幢幢，香烟缭绕。

在李治的带领下，诸皇子都一一燃香祭拜，轮到李孝时，却被叫住了：

“老二，朕问你，刚才你祭拜先帝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治问话时并没看他，而是仰头注视着上方的画像，侧脸在灯火掩映下，忽明忽暗。

“回圣人，儿子……心中默默祝祷，祈求先帝保佑，大唐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哦？”李治终于转过头来，语气戏谑：“你也长大了，该选王妃了，没跟先帝念叨念叨自己的婚事？”

李孝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儿子的婚事，自有圣人做主。”

“朕怕是做不了你的主。”李治收了笑，“你都敢偷偷摸摸和兵部侍郎庞家娘子暗通款曲，把朕都给蒙在鼓里，真是好啊！”

这短短一句话，就让李孝惊得往地上“扑通”一跪：

“圣人恕罪，儿子和庞娘子是在去年中秋宴上相识。因大哥钟情谢家娘子，儿子偶然撞见她在角落暗自垂泪，便上前宽慰，一来二去，才熟识起来，但我二人并无私定终身，只是儿子没找到机会禀告圣人。”

这番话让李忠也惊讶不已：庞家娘子？那不就是阿耶之前为他择定的正妃人选？二弟竟与她……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你当然不敢告诉朕，因为你知道朕不会允许。”

李治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接着又说：“你的王妃朕已经选好了，是个翰林博士之女，家中官位不高，但胜在老实本分，知书达礼，与你甚是相配，等回京后朕便下旨赐婚，大婚后你便出京去并州吧。”

李孝一直低着头，但手指却渐渐蜷缩起来。

他一人跪着，他的父亲、兄弟们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仿佛他天生便低人一等。

“敢问圣人，等到四弟长成，您也会给他选这样的王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