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馨兰也只是路过,因这会儿这里围满了人,她一时也没看清那位蹲在小女孩儿面前的所谓女大夫到底是谁。
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苏韵娇,所以这才有了方才对杏芝的一番交代。
杏芝却觉得这样略有不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行先请了那位女大夫过来,怕会败坏徐傅两家的颜面。毕竟,权贵仗势欺人,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这般想着,杏芝沉默着犹豫了一瞬后,还是试着劝道:“奴婢先去看看,万一她只是个江湖女骗子呢?不若奴婢先过去看一看她是怎么给那小姑娘治腿的,若她真能治得好,奴再叫了她到娘子面前来不迟。万一她没那个本事,就这样叫了来,奴也不放心。”
徐馨兰认真想了想,觉得杏芝所言在理,便就说:“那就按你说的办。”
“是。”杏芝立刻应下,“奴婢这就去。”
她下了车后,徐馨兰就放下了车帘,也没再看外面。只闭目静静背靠着车壁,然后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去听外面的阵阵喧闹。
只听得人群中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阵惊呼声,然后便是如雷鸣般的掌声,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夸赞起来:“果然是女神医啊,华佗在世也不过如此。”
替人接骨,手法很重要。若没那个熟练的手法,很容易会把骨头接歪。接歪了就得再重新接,几次下来,骨节间必然会有磨损,磨损得一多了,哪怕最后最终能接得好,也不能恢复到原来正常的模样。
苏韵娇的手法是熟练的,她是一边哄着小女孩儿说话,一边轻轻转着她脚踝,然后把骨头接上的。膝盖那边的也一样,有了第一次后,这第二次倒简单了许多。
接骨很疼,这么大的孩子哪里受得了,必然是要吃些苦头的。而且把骨头接上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去药铺买药,然后回去后日日在伤处敷药换药,必须要有人精心的好好照顾。伤筋动骨养百日,小孩子骨头长得快,无需百日,也得休息一到两个月。
苏韵娇一一交代了小女孩母亲需要做的事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自报了身份,道:“我是齐伯府的人,日后但凡小妹妹再有什么状况,都可随时登门来找。”
一听竟是齐伯府的夫人,周遭围观百姓立刻相互间私议起来。很快,就有人猜出了苏韵娇身份来。
而那边,杏芝在听得苏韵娇自报身份时,也是一惊。刚刚苏韵娇一直都是背对着她的,她没看到人,这会儿听她自报了家门后,这才猜出她身份来。
也不敢贸然上前去打招呼,趁苏韵娇回过身来前,杏芝忙匆匆转身从人群中挤出去了。
“娘子。”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所以这会儿杏芝有些气喘吁吁的。
徐馨兰隔着马车问:“人叫过来了吗?”刚刚听四周都是欢呼声和称赞声,徐馨兰自然知道,那人就算不是什么名医,但应该也是有些本事在的。尤其是在接骨这方面是行家。
杏芝却说:“娘子可知道她是谁么?”
马车内的徐馨兰不自觉的蹙了眉心,既有些好奇,又有些不耐烦,只急急说了句:“凭她是谁?”
杏芝知道主子不耐烦了,便也没继续卖关子,只如实说:“她是齐三郎的夫人,那位苏娘。”
车内久久都不曾有回音传来,杏芝也不知道主子这会儿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漫长的等待,也实在令她有些心惊胆战。
她之前跟夫人提过这位苏娘,想来是没能谈妥的。后来,夫人再过来时,便没再提及此事。
如今这事算是僵在这里了,要主子放下自尊和身段去请,她就算真这样做了,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可若要她就此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不免又可惜。
徐馨兰呢,这会儿心里的确是极复杂的。一时半会儿,她竟也做不出个抉择来。
舍不下脸面,也舍不得机会。
因为纠结和犹豫,再加上多日来心中郁结,最终这些复杂情绪叠加在一起,便更变成了一腔怨气。
凭什么?
凭什么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结果不但什么都没得到,如今却还要她低声下气去求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她跟齐三哥青梅竹马,又付出那么多,结果却比不上一个同他盲婚哑嫁的孤女。她苦苦追求的,她却轻而易举得到。
她付出那么多,可得到的又是什么呢?是负心人的绝情,是一双废腿,是后半生的笑话。
徐馨兰真是用极大的忍耐力去克制自己心中的怨怼,这才没能当街发作起来。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徐馨兰这才冷漠着说:“上车吧。”
杏芝知道,主子这就算是放弃了。
“是。”应了一声,杏芝低垂着脑袋登了车。
傅家的马车缓缓驶动起来,而这时候,苏韵娇也已走到齐家马车边上。傅家马车从齐家马车身边呼啸而过,苏韵娇正登车,听得这般大的动静一抬头,恰好看到了傅家马车挂在车前以示身份的牌子。
望了眼牌子上那“傅家”二字,看出了身边马车出自于傅家后,苏韵娇本能便将目光从车前挂的牌子挪到了车上。她有种预感,觉得车上坐的人是傅家二房的人,且或许……正是徐二娘子。
而方才,她亲自为小女郎治腿一事,也是被她看在了眼中的。
往往世上事情就是有这么巧合,不过,苏韵娇也只是这么一想,压根也没往心里过。
正要继续登车时,擦肩而过的傅家马车的车帘忽然被拉开了一角。徐馨兰的目光从里面探视过来,恰巧,和苏韵娇的对上。
若是之前没和徐家闹得僵,这般遇上了,哪怕是没有几分真情在,但为人处事该有的客套总会有。可如今,既已闹掰,苏韵娇也就不会再刻意去顾全什么体面。
目光就算对视上了,她也能平静着收回,就当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她以为徐馨兰也会立刻就撂下车帘,同她一样,互不理睬,就当无事发生。但徐馨兰却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而是先隔着车窗同她打了招呼,后又让车夫停车。
既她主动打了招呼,又是客客气气的,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看着,苏韵娇也就不好视而不见。
只能暂缓了登车,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