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倚将她扶稳,到底是心有不忍,他缓声道:“仡佬族是南荒最大部族,圣使自然也是整个南荒的圣使,这其中厉害我自然晓得,只是山神召唤,圣使的魂灵已经在路上。不能强求的,蛮王老祖在世也无法拉回人间。”
云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紧紧攥住郝倚的袖子,似乎抓住了那一点微末零星的希望,抬头时,双眼血丝遍布,肿胀不堪。
“银汐还有很多话没有交代,她的话没有说完,就算山神也不能带她走,否则她此刻强撑着还有什么意义?”
郝倚沉思半晌,最后点头道:“好,我用淬火银针再试一次,若圣使真能醒来,那就是山神开恩,若是圣使无法醒来,姑娘便该放手。”
见云梨不说话,他只让人去取淬火的银针,试针前又道:“有句话我需得说在前头,这针下去,无论她是否醒来,也活不过今晚,至于何时醒来,撑得多久,我也说不准。”
那琛走过来,同样跪坐在云梨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云梨感到一丝温暖,再抬头时,眼泪似已干涸竭尽,“我明白了,请大夫试针。”
这淬火银针取之难,落针亦难。
未免云梨一干人等让郝倚分心,众人只能在外面等候。
老将见二人状态不好,便叫先前的灰衣老兵领他们去休息。
云梨摇头,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带那琛去吧,他身上有伤。”
那琛却很倔强地打手语:我也要等银汐。
老将道:“昨儿淋了一夜的雨,你跟那琛湿衣未换,万一后面也病了,谁来听圣使的……”
他本想说遗言,可又觉得不好,便立即住了口,转头对灰衣老兵道:“老力,你带这小勇士去上药换衣,再让老夏煮些姜汤,云姑娘不肯走,总也要喝些姜汤祛寒。”
老力道:“老夏耳朵不灵光,还是我去煮吧。”
说罢对着那琛一招手:“走,先带你上药要紧。”
那琛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云梨心如死灰,除了银汐的病,谁也不理。
老将看出她的不对,便将那琛往旁边一带,作势恶狠狠道:“你那个圣使姐姐是保不住了,这个姐姐你还要不要了?”
那琛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老将生怕他下一刻就把自己从竹楼上扔下去,紧接着又道:“你若是还要这个姐姐,就随老力去把衣裳换了,把伤治好,我瞅你们后面的路还难走,你若是不帮衬着,云姑娘怕是没有心气走下去。”
那琛听后,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回头看了眼云梨,最后抹净眼泪再不倔强,乖觉地随着老将他们治伤去了。
周遭似乎忽然安静了下来。密林的风,尽头的云,阴沉寂寂,杳无声息。
往事如白驹过隙,云梨细细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每一寸记忆都仿佛在深深割裂她的伤口。
不被重视的悲哀、扼住命脉的挣扎、淹没过颅顶的痛苦,所有的一切,皆因战乱而起,所有的一切,都在将摇摇欲坠的她往深渊里推。
湿冷的衣服紧紧贴在她没有温度的肌肤上,胸腔却是一团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当一个人生不如死只能坐以待毙时,她感受到的往往不是希望渺茫的万念俱灰,而是如她这般,从割裂的伤口中一丝丝,慢慢涌出来的愤慨怨恨,缠绕在不堪回忆的藤蔓中,越攀越高,浸入根中。
竹门戛然拉开,打断了云梨心中默然滋长的东西。
郝倚望着她点头:“圣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