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重烟轻,孤鹊离落。
起初云梨强拉着姜素素走时她还在哭喊,直到马车驶出盈江城不久,嘈乱的城中忽然一片安静。
除了阴雨滚滚,再无其他声音。
云梨自不必多说,这样的诡异她已再熟悉不过。
几乎也是那一刻,姜素素捂着腹部,无法哭喊出一丝声音,她的沈雾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倏然停了下来,她才发现外面的雨早已停了。
云梨掀开帘幕,见她捂着腹部,脸色煞白。
“素素,你还好吗?”
姜素素闻言,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要坚强些,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得挺下去,明白吗?”
“我会的,”甫一开口,她的泪又止不住地落,“我们现在何处?”
“石屏镇。我们先吃些东西,待会接着赶路。”
傀儡是不眠不休的,云梨不敢耽搁,可是她还带着姜素素,不知道她是否受得住。
“你感觉如何,还能走吗?”云梨复又问她。
姜素素咬牙撑起身子:“我经受得住,过了石屏镇再走三个城镇便到邯山堡了,就是为了我与他的血脉,我也要撑下去。”
两人用了饭,云梨重新扶她坐上马车。
看到姜素素如今的样子,她能撑多久云梨心里是全然不清楚的,她只盼着姜素素能够坚韧一些,撑到她们抵达邯山堡,有司空涧在,她也就安心了。
夜里,两人已走到石屏镇与云龙县的交界。
山脚下一座小小村落荒败许久,云梨将马车停至一处农院后面,用厚褥子将车厢内铺严实了,扶着姜素素躺下。
“你安心睡觉,我守着你。”
姜素素拉住她的手:“你呢?”
云梨淡笑:“我不困。”
姜素素有心再说,可她实在疲累得很。
云梨给她掖了掖被角,她不知为何,对云梨十分信任,若放在从前,恐怕谁也想不到将来会有这天。
月黑影寂,疏星惨淡。
云梨站在谷仓堆上注意着周边动静,片刻不敢懈怠。
这还是昔年听韩星年等人议事提起,守夜人便要站在制高点巡视,才能注意到一切细微动静。
思念一旦划开口子,便如决堤洪河,倾山袭来,却偏偏潺潺湲湲流进她的心中。
与他的回忆,是云梨埋入仇恨的无数日夜里唯一得到的慰藉和温暖。
那是她心底小小的光,不敢轻易触碰,唯怕熄灭。
神思恍惚,已是夜色阑珊,前院窸窸窣窣,时不时传来轻微响动。
寻常牲畜走过,有丝动静也是常有。
但是云梨警觉惯了,她缓步走下谷堆,握住腰间的银玉匕首,一步步朝声音来源走了过去。
少年蹲在荒草丛生的院墙后面,正牢牢盯着后院的单驾车舆。
他一心扑在前方,全然忘了后方的危险。
是以冰凉的匕首贴近他温热的脖颈时,令他不自禁打了个数个寒颤才停下,随后便是油然而生的恐惧。
“别杀我!”沈皓暄吓得跌坐在地,随身佩刀完全成了摆设,哆嗦得抽也抽不出来。
云梨皱眉:“怎么是你?”
匕首远离了几寸,沈皓暄这才敢回首看她。
昔年跟在他父亲身后畏手畏脚的弱女子,如今手握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简直眼也不眨了。
“你鬼鬼祟祟在这做什么?”
沈皓暄揉着发酸的肩膀道:“盈江城已经被傀儡阖城屠灭,傻子才不跑。我看到姜婶母同你上了马车,所以才在后边远远跟着。”
虽然云梨早知道结果,可冷不防听到还是胸口窒闷,“一个人都没跑出来吗?”
沈皓暄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脸上没有丝毫悲痛,“是啊,只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