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言两语,云梨便听出了仡宿丹此行来的目的。
他要立足中原,可要立足中原,只做中立军是最不可靠的,所以他要择木而栖。
仡宿尔听他讲了许多,最后发出一丝轻笑:“我竟不知,兄长早与沈家有了勾结来往,难怪涪江城外,你们支援的那样快。”
“是寻求同盟合作,岂能说是勾结?”
仡宿尔唇边闪过一抹讥讽:“原来兄长才是在中原呆的久的人,阿谀奉承那套,兄长是学了个十成十。”
仡宿丹隐有薄怒:“看来你是跟定韩星年了?”
“我从来没有跟着谁,此生唯对兄长奉命听遵过,可惜你早已忘却初心,忘记我们当初来中原的目的。”
仡宿丹克制不住道:“你是我的亲兄弟,放眼整个中原乃至南境,还有谁比你我更加亲近?我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我们才应该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我实话告诉你,哪怕三军休战,各自为王,可早晚——”
他压低了声音:“这天下早晚还是沈家的。”
仡宿尔望着他:“天下成了沈家的,你待要如何?做他的三辅忠臣,还是奴颜走狗?他身边的文臣武将那样多,何时才能轮到你啊?”
仡宿丹脸色铁青:“你这样任性妄为、我行我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韩星年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跟着他,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仡宿尔收起唇边讥嘲,眼神带了三分冷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韩星年与我更像亲兄弟。”
“你!”仡宿丹横眉怒目:“你宁愿要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做兄弟也不肯听兄长的话?”
仡宿尔冷漠疏离:“亲兄长咒我死无葬身之地,韩星年却在火海里不顾安危救我一命。孰轻孰重,看来只有万难时刻才见分晓。”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和韩星年联手了?”
仡宿尔隐去眼中的悲凉,淡淡笑道:“若他日我死了,兄长替我收尸就是。”
仡宿丹用南境语狠骂了他两句,最后是被班杞拦住才罢休。
临走前,班杞的视线在营帐中扫了一圈,而后对仡宿丹道:“首领,我还有几句话想同二首领交代。”
仡宿丹没有理会,只是怒意冲冲,拂帘而去。
仡宿丹走后,班杞才轻声道:“既有故人到访,何不出来一见?”
仡宿尔面带警惕:“巫祝此话何意?”
班杞微笑:“云姑娘,若要隐瞒行踪,可得再仔细些才好。”
仡宿尔当先变了脸色,他还未再说,云梨已从隔间掀帘而出。
褪去红衣,她仍是皎若秋月;断去银发,他仍是清绝之质。
班杞回身道:“我想与云姑娘单独叙话半刻,还请首领行个方便。”
仡宿尔心中生疑,他看了眼云梨,见后者点头,这才离开了营帐,却仍是守在外面,不曾离开半步。
班杞知道仡宿尔没走远,他走近云梨,却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坐了下来,自顾斟了杯茶道:
“云姑娘在中原如鱼得水,难怪一心想回到这里了。”
云梨瞧着他斟茶的姿势分外熟悉,只觉怪异非常,但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巫祝言说我是故人,可我与巫祝不过一面之缘,何来故人之说?”
班杞却不答话,反而自顾笑言:“听闻我活着回来,云姑娘很是吃惊。”
云梨咬牙,片刻后才道:“从林唁手中活着回来的,大概只有你一个。”
“那你呢?”班杞抬首看她:“林唁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谁给了你第三次?”
云梨手心微微出汗,她轻蹙秀眉,垂下眼睑道:“许是高人仙者,我不知道。”
班杞道:“神仙不过是世人杜撰而来,但凡有一丝与他们不一样却又做了好事的,便都称之为仙者。在这里没有仙者,若是星官,倒还可信一二。
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救得了你,也想不出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你在林唁死后,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你对星官很好奇?”
“十五星官,应运而生,自然好奇。”
“那你可知道,南境的圣使银汐,也曾是星官?”
班杞持着茶盏的手剧烈一抖,他似乎是忘却了身外事,震惊之下他呆立许久,而后忽然拂袖扫去桌面茶点,厉声喝道:“不可能!”
仡宿尔等人在外面听见动静,他忙往前走了两步,透过帘幕缝隙,看到二人仍在对话,这才没有冲进去。
云梨被班杞的反应惊住,她默不作声后退了数步,手上摸到藏在腰背上的银玉匕首,沉住气道:“圣使同你一样,是南境的信仰之一,她是星官,有什么不可能?”
班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起身朝她一步步走来,“云姑娘在冬砻的石壁上应当看到了不少林唁的往事罢?
“你可知道是谁刻上去的?”
云梨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班杞的眼睛,“略有猜测,只是存疑。”
“不必存疑,云姑娘这样冰雪聪明,理应猜的不错,正是秦芃亲手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