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对林唁和秦芃的事……知之甚多。”
“只是不想他死后,还让他如一团雾让人看不真切罢了。”他声线带着丝苍凉,娓娓道来:“立朝之前,姚井元、林唁、秦芃三人便已相识,众人皆知姚井元和林唁关系匪浅,却忘了秦芃的默默守护与付出。
姚井元称帝,是林唁的推动,是秦芃的善后;林唁下狱受刑,是姚井元的无动于衷,是秦芃的无能为力;林唁出狱后,一心研制蛊术,姚井元已经稳坐皇位,与二人渐行渐远,只有秦芃,他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星官之位。”
班杞眼中闪过一丝洇红光亮,但很快被他掩去:“秦芃找了半生的星溪谷,他一生痴迷星官传说,最后终于要得到了,却在一步之遥的时候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云梨轻声问。
那一刻,她不知是在问眼前的人,还是在问那个人。
班杞喃喃道:“因为林唁走火入魔了,他要复仇的心已经彻底击垮了他自己,秦芃寻找星溪谷,本意就是变成像他们那样拯救世人的异士,可救了林唁,不正是在做这样的事吗?于是他毫不犹豫去做了。
他以为他能够拉回林唁,就像当年那样。他多傻啊,以为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
却没想到林唁已经六亲不认,他连自己的族人都能绑去做傀儡实验,知己与亲友又算得了什么。
那也是林唁第一次知道,一根绑缚竹竿的麻绳也能有那样致命的危险……
秦芃知道林唁不受劝了,他痛心疾首,却不曾怀疑过林唁的心。
哪怕他变得十恶不赦、罪恶昭着,总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下手。
他错付,而林唁心狠。所以他就趁秦芃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了。
他眼睁睁看着秦芃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悔痛交加,伴随着生命的光亮一点点消逝殆尽,最后泯灭成灰,了无声息。”
班杞不解:“为什么没有恨呢?秦芃不恨他,为什么不恨……”
他似在问云梨,又似在问自己。
云梨这才明白,他所说的不想让“他”死后还像一团雾让人看不真切,她原以为他在说林唁,没想到却是秦芃。
班杞又继而道:“秦芃死后,林唁顶替了他的身份,瞒过自以为百晓天下的异士能者,成为星官之一。这才是林唁为何能够制成活人傀儡的真正原因。
他这一生,所有人都对他不住,唯有秦芃……”
“那银汐呢?”云梨红着眼睛:“银汐也曾一整颗心给了林唁。”
班杞摇头:“起初我也是认为林唁对不住银汐的,可是你方才说银汐是星官,既然是星官,那么林唁给她下的蛊在她成为星官后就失去用处了。
她那时不但恢复了记忆,更是想起了有关林唁的一切。所以她不惜自毁身躯,也要伤林唁万分。
原来他的死,与那个小姑娘也脱不了干系啊……”
“你到底是谁?”云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已被挣裂般撕扯疼痛。
一个普通巫祝,不会对三百年前的往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班杞走近她,挑起她的一缕青丝道:“林唁冒顶秦芃的身份后,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制作活人傀儡,而是一个古老秘术的符咒,之所以不能用这个符咒,是因为银发千年难遇。”
云梨盯着他断掉的银发,颤声问道:“林唁拿你的银发做了什么?”
班杞没有回答,只略带一丝喟叹:“林唁再不能参与纷争了,可就算没有他,中原还是会毁在自己人手上。”
他俯身,视线从云梨那柔软细密的发丝往上,眼眸中落入香腮云鬓的影子,最后定在她的瞳眸之中。
冰凉的手指抚过她同样清冷的檀唇,幽兰之气缠绕,他开口,恰似对故人的语气:“你不是她,云梨就是云梨。”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双手已然滑落,再抬眸时,云梨只能看到班杞远走的背影。
握住银玉匕首的力道倏然松懈,云梨滑坐在毡毯之上,浑身冷颤不停,眼泪也止不住滴落。
仡宿尔进来扶起她,看到她这般惊惧的模样大吃一惊,不停追问:“班杞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是班杞。”
“什么?”
“他不是班杞……”
“你到底怎么了?”
仡宿尔心中不忍,唯怕云梨又出什么意外。但她却只是不断重复那句话,显然是受到了莫大惊吓。
自从林唁死后,他便再未见过云梨这副样子。
“杀了他。”云梨攥住他的衣袖:“杀了班杞!”
仡宿尔大惊,忙捂住她的嘴巴:“云梨,你听清楚,我不管班杞和你说了什么,这里是南境大营,你应当知道巫祝对南境人的信仰来说意味着什么,光是你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南境人对你施以极刑了。”
见她逐渐恢复平静,他才低声反问:“你担心班杞?担心他对我们不利?”
云梨流着泪点头。
仡宿尔只好安抚道:“你放心,我会看住他,不会再让他靠近你半分,也不让他和仡宿丹伤我们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