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霍彬房里时,云梨喂完霍彬饮药,自己也总要再吃一碗。
每每如此,总让霍彬心内很不安。
待他能自己进食时,便是他在床头自顾喝药,云梨则在桌边安静坐着,一遍翻看书册打发时间,一边等那汤药凉透。
往往两页书册翻完,汤药就刚好温热了。
接着她再翻完两页,一碗药就恰好喝完了。
霍彬几乎是算准了时间,每当看到云梨开始翻看第四页书册时,他才会收回仰望云梨的眸光,捧着药碗火急火燎地吞咽。
莘柳配的药不同于中原的那般苦涩,她的药是苦味稍浅,却还带一份酸涩。
往往云梨过去端那份空碗时,总能看见霍彬皱着眉头极力掩饰的模样。
于是云梨便会递去一枚用油纸包裹的蜜饯,“吃一颗就不苦了。”
她的笑容那样柔媚,清清浅浅与光同承,溶溶映在霞色绮丽中,落入他的眼里,缱绻难消。
当云梨走后,他便会收紧指端,趁那枚蜜饯还有她掌心的余温,放在软枕之下,同前几日的那些蜜饯一处,妥善存放,一如他永远遥不可及的心思。
遥不可及,却仍牵绊。
每个黄昏,都是他最期盼的时刻。
他可以看见云梨在余霞酿酿中摇曳及地的裙摆,可以看到她手中托盘上反射金光的瓷碗,以及那叮当作响的环佩之声,在她露出的一小节皓腕之上相互碰撞,发出最为悦耳的声音。
最后,敛着莹润光泽的眸子望向他,唇角是那一抹温柔的浅笑。
而今日,庭院深深,阒静几许,他没有看到这一幕幕。
石板路上,蹦跳而来的是另一个青蓝身影。
莘柳将药碗放下时,霍彬已经忍住所有心绪,他端着药碗,漫不经心问她:“夫人可还好?”
“不太好。”莘柳答得直白。
“她怎么了?”霍彬问得急,惶惶的神色也掩饰不好。
莘柳没有察觉,只叹:“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恢复过来?何况还要日日照顾你?”
霍彬一听,急得立马要下榻赔罪。
莘柳噗嗤一笑:“从前只以为你是个冷面郎君,没想到也有发急的时候?”
霍彬这才知道她又在打趣戏弄自己,他心里挂念云梨,没功夫跟她掰扯,又问:“夫人到底怎么了?”
莘柳这才道:“云姐姐的确有些不舒服,不过目今应当无碍的。”
她说到后面,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莘柳本就不是会言谎的,为怕霍彬多问露馅,便嚷嚷道:“你赶紧把这药喝了,左右快躺了半个月,也该下地出去走一走了,今日未下雪,天气正好呢!”
言毕,见霍彬喝完药,莘柳空碗也不管了,拉着他就出了院子,嘴里念念有词: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定要常运动知道吗!”
后边她再喋喋不休说的什么,霍彬全然没听进去。
他只是微微皱眉,斜睨着她问:“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莘柳剜他一眼,继而摇头晃脑说:“朝暮叩齿三百六,七老八十牙不落。我话多,这也是养生的一种嘛,你懂不懂啊?”
霍彬无言,他总是说不过莘柳的。
莘柳还要再说,忽而听见别院传来一阵响动,听那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人进来了。
莘柳和霍彬互望一眼,双双拔脚往云梨的院子跑去。
霍彬受着伤,步伐要落后一些,待他追上莘柳,却见莘柳只是站在院门口傻笑着未进去。
他来不及近前,便透过院外的槅扇看到云梨和韩星年紧紧相拥的画面。
莘柳瞧得快活,全然不知身后有人朝她靠近。
一记爆栗在她头顶敲响,仡宿尔哂笑:“看人家恩爱就这么有趣?”
莘柳扭过头,不可置信般打量了他半晌。
“阿郎!”她呼唤着,上前扑进了仡宿尔怀中。
月牙荡在星河摇晃,沐着清辉,院中诸人无言而立,心已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