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又痛惜又理解，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本来是个暴脾气，这阵子经历了太多非人遭遇，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暴脾气有什么用，她能推翻暴政，扭转恶行吗？

但阿若恰恰反了过来，她本来遇到什么事都笑嘻嘻的，最近看多了人间悲惨，越来越悲愤，又受到齐咚呛影响，性子反而急躁起来，活脱脱一个刚刚穿越来的林桑。

“你这傻姑娘，还缠！你没听大夫说吗，骨头经络都是伤，体内有炎症，再这样烧下去命都没了，何谈进宫获宠？”

她一个激动冲上去，差点连足浴盆都要撞翻，林桑拉住她，阿顾的娘听了又哭哭啼啼上了。

“我苦命的儿啊，这可如何是好？缠也不是，不缠也不是……可，总不能这些年的罪都白遭了呀？”为娘一哭，家里老的小的都开始掉泪。

阿顾，从小就被告知肩负着拯救一族的使命。

这拯救的方式也不用多轰轰烈烈，只需要将一双天足裹成三寸莲瓣大小。说起来容易，可她那时候已经八九岁，骨骼已经成型，要摧残成三寸大小，比后来那些五六岁就开始缠足的女孩要遭更多的罪。

“三寸金莲，四寸银莲，四寸以上就成了铁莲了。你现在开始缠足已经晚了，可族长说了，要想让国君喜欢，必须得缠成三寸才行。”

做娘的每天早晚要给女儿缠一遍，边缠还边絮絮叨叨。

见女儿疼得那样为娘的也心疼，可一想到这些年过的悲苦日子，她咬咬牙，一边掉眼泪，一边又将布巾缠得紧紧的。

“再熬几年，族长说再熬几年，等你进了宫，大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阿顾天真地问娘亲：“阿娘，只要我把脚变小，你跟阿爹阿奶，还有弟弟妹妹就能吃饱饭了吗？”

朗母边流泪边点头：“族长就是这样说的，他说前两年有个村子就是这样。”

“好——”阿顾擦掉眼泪露出笑容，“娘我不疼，你再给我缠紧些，一定要三寸才好。”

孩子这样懂事，做爹娘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说到女儿这些年受的罪，阿顾娘眼泪止都止不住。

“族长说了，整个越山族，只有我们家阿顾长得最好，大家熬了这么多年，要是她不能进宫，我们怎么跟族长交代？”

说到这里，林桑才细细打量阿顾这孩子。

鹅蛋脸，大眼睛，肤色也比当地的百姓白皙，确实长得水灵，而且柔柔弱弱的，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跟小西有些像。

都说闵地姑娘长得好，除了巴掌大的鹅蛋脸，还有均分的三庭五眼。而且她们的眼窝浅，眉骨山根秀挺，一眼看去神采非凡。

有人说这不知道是当年衣冠南渡还是后来安史之乱事件下，五胡入华之后混血而成的古羌汉族长相。封闭的闵地山区一直传承着这样的美人血统，到了千年后，娱乐圈都横生了不少闵地美女。

林桑看得入神，只听朗母又叹气说：“刚才听贵人说到家里的孩子，其实我们家跟贵人很像，我今年三十三岁，也生有五个孩子。”

原来这妇人跟真正的林桑年纪相同，她心中一动，问对方：“那还有两个孩子呢？”

朗母没说话，朗父插话：“没养活……先头的两个儿子，都没养活。”

说到早夭的两个大儿，全家的气压都很低。

老阿奶一个劲摇头，泪水不停地抖落：“太穷了，我们全族都太穷了，为了交那样高的赋税，我家老头子为了多省口粮给孩子们，他是活活饿死的……”

啊！

刚才还激愤异常的全员瞬间惊呆。

老阿奶却说：“就算这样全家也还是吃不饱饭，虽然都尽着孕妇多吃两口，可靠那些野菜稀粥，生下来连奶水都没有，拿什么养活小娃娃？”

她抹了把眼泪：“一直到阿顾出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这个贱名的缘故，这孩子倒是活下来了。”

朗顾，朗蝶，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的讲究，林桑觉得她草率了，有的贱名背后也许不是父母的嫌弃，而是长辈最无奈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