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休、休夫——?”金娘子受惊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人。
隔壁屋里的是叶二娘,她的伤势差不多了,除了在作坊里上工,也很愿意来妇联帮林桑的忙。
从前绣花时她学过几个字,这些天小西和小北姐妹两个又教了她不少,现在帮忙整理一下文书没有问题。
叶二娘在休夫这件事情上可太有发言权了,宋国第一个敢当众休夫的女子不是盖的。
当初她拼着一腔余勇,事后觉得很羞耻,可真正回过神来,简直觉得自己酷毙了!
“你知道吗,林姐姐说我创造了时下两个之最,第一是婚姻最短,前后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还有就是刚才跟你说的休夫。”
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提到失败的婚姻,不仅没有耻感,甚至想为自己叫好,这是怎么回事?金娘子整个人有点懵。
她当初无意看到宣传册,说朝廷成立妇联,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
千百年来的男权社会,谁也没听说过专门设一个机构为弱势群体中的女性发声。
金娘子说的是心里话:“说实在的,自从秦相公第一次对我动粗,我就生了离开他的心思,可是——”
她艰难地摇头。
“别说夫家上下没人站在我这边,就连娘家的兄长嫂子,他们也劝我忍,说忍一时家宅安宁……我也想,可真的没法忍受,我……”
想起大家劝解的话,金娘子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茫然。
林桑冷哼:“那是因为需要忍耐的不是他们,自然不觉得痛。这些劝解只是站在自己角度,为了维护他们的名誉利益罢了。”
一来亲妹妹和离,他们非但丢脸,同时也不想惹麻烦。
哪怕不是被夫家休弃,就算是和离,在兄嫂眼中一样让他们颜面尽失。
而且一个家暴不断的妹妹,起码有夫家可以依托,总比恢复了单身,投靠娘家兄弟强。
金娘子自然是清醒的,心中明白这一切。
所以她越发敬服,眼前这姑娘娇娇怯怯,是哪里来的勇气豁出一切去反抗?
“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去府衙告他,可是妻告夫,无论是否属实,做妻子的都要蹲两年牢,我连个送牢饭的人都没有……”
这也是够奇葩了,怪不得金娘子会如此绝望。
“不瞒你们说,被拳打脚踢时,我想请对方给我一纸休书,甚至想过一死了之……不管怎样,总之让我解脱就好……”
叶二娘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可别做傻事!”
金娘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做傻事,可是我也要想清楚,今后该怎么办。”
她今天下决心上访,凭的是心口那股气,她要告那个人面兽心的人渣,可是在那之后呢?她还没想好。
今天那个畜生没从她妆奁里偷到钥匙,又是好一顿拳脚。
她绝望下灵光一闪,想到了妇联,忍不住吼了一嗓子:“你这个畜生,我要去告你!”
她想起出门前秦阿九狰狞的冷笑。
“你可想好了,京兆府不会受理这样的小事,你今天要出了这个门,想要再回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叶三娘怒目圆睁:“凭什么呀,只要一天没休夫,那里就还是你的家,回不回去你说了算。”
怎么这些年轻姑娘,口口声声休夫呀,金娘子真的不明白世界怎么了,变化如此之颠覆?
叶二娘说话比较温柔,她拉着金娘子坐到一边。
“其实当时休夫我也是一时激愤,我爹当场逐我出家门,事后缓过来,我想想也是后怕。”
那几晚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不是梦到自己被水淹,就是被关在刘家柴房里被打骂侮辱,或者就是族人还有父亲不断责骂,逼她去死的画面。
金娘子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遭遇,这姑娘看着才十七八,怎么挺过来的?
她一下忘记自己的悲惨,拉住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