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但这还不是最可恨的”
王瓒看了刘芳同一眼,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哥或许对权势不再贪念,但对于儒家正本溯源却一直执念缠身。
他甚至隐隐发现,这个老哥偷偷摸摸供奉荀子,是儒家另一派的传人。
“地方腐吏,无所作为的官员, 对于上方命令糊弄糊涂,欺上瞒下,结党谋私。”
“且不说别的,正德年间浙江要推广桑树种植,这些人就开始扯皮。”
刘芳同听着陷入了沉思,他的老家就在浙江,昔年他也经历过此事,多次上书朝廷。
“朝廷要种桑树,让他们去种,他们说浙江的田都种稻谷去了,没田可以种桑。”
“朝廷发下银两,让百姓改稻为桑,他们说如此大动干戈,不如开辟新田更为妥当。”
“朝廷命人开田种桑,他们又说时间不对,现在种下去桑树长不活。”
王瓒笑了笑,“他们说呀,没准哪天百姓想通了,自己就会去种桑树。”
“砰”刘方同双手攥紧捶向木桌。
“这些憨货,老夫恨不得提剑杀了他们,一群不干正事的玩意。”
“贤弟,别说了,你想如何,我刘某人陪你干了。”
王瓒眉毛一挑,知道自己这位老哥已经上心了。
看来荀子一脉,都对不干实事之人深恶痛疾。
老祖宗怼天怼地,批百家,骂儒生,后代弟子也是一个脾气。
“老哥,不必如此动气,气坏了身体可就没人收拾他们了。”
王瓒赶忙递上一盏新茶,刘芳同接过,未饮只是放在一边。
“要干成实事,还真就少不了这些人,大明这么大,总不可能把他们全撵走吧?”
他叹了口气,“尚且不论换走他们之后去用谁,就是换上的人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问题。”
他伸出手指,慢慢掰扯着。
“父子亲朋,同乡旧故,上官下级,这里面的水深着。”
“你想,我们想扳倒了老人,那和他们绑在一起的下级会答应吗?”
“唉!”刘芳同一听越想越气,顺手又想砸茶盏,却早一步被王瓒领先拿了过去。
“老兄啊,有气也不能这么发,我府里的茶盏可没剩几个了。”
“贤弟,那你说该如何?”
“做事肯定会碰上硬骨头,我们没时间去啃,不如抡起大锤砸碎了,再用石碾子碾上几遍。”
“反对新礼和天宝的官员大族,以往有过毛病,未曾揭发的,那就罪上加罪,数罪并罚,没有罪过却食古不化的,那就干脆把水搅混让他悬着。”
“这,这不会牵连无辜吗?”
“老哥,都在大明这滩浑水里泡着,哪个真无辜?”
“也罢,也罢,天亮我就去安排。”
“不,我们现在就去。”
“呵呵呵,走吧。”
王瓒推门,临行前望了眼晓星,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陛下,你想得太远,我们可能都跟不上你的步伐,臣能做的,就是先一步替陛下除掉隐患。”
大明人才辈出,朱厚熜的心思却没几个人能看得懂。
倒是王瓒,他大概能算出朱厚熜的布局,毕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输的。
“提俸易钞,甚至是推行新礼,都只不过是那黑暗深处的冰山一角,更壮阔的景象还藏在深处。”
王瓒知道,现在的反抗者虽然声势很大,但并不是很坚决,多数不过是从众而已。
礼仪的改革,钞票的改革,更大的矛盾和益处在后头,在润物无声之处,没有真正地触及底层利益的时候,人们总喜欢妥协。
构成大明权力的基础,那些他瞧不上眼的士绅和小吏,没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忧心。
一个最多能活百岁的人,凭什么让他去想象万年之后的光景?
但王瓒也不得不承认,一旦直接生存地触及这些人的利益,所引发的冲突和反抗是不可想象的,甚至能够断送一个王朝的未来。
他大概是见不到那一幕了,也不知道朱厚熜是怎么处理这一切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矛盾爆发之前,铲除掉一切他能看到的障碍。
王瓒如此想,腰间配着朱厚熜所赠的金刀。
大裘一披,迎着月色。
他在萧萧竹叶声中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