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徐文睿已经陪宋秀才选好家具,先雇了车叫他回新宅开门候着。
自己则跟着周木匠拉货的牛车慢慢过来,正看着人卸车,不时横眉冷目提醒他们“慢些,别磕了漆。”
周木匠也不知道这白面络腮胡的大汉是宋家什么亲戚,只看面相就是个不好惹的。
因此反把先前对着宋秀才搪塞报虚价那一套收起来,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差事,但凡徐文睿说哪里不好,立时便改了来。
临走结算工钱的时候,别说多要,连零头都主动抹了。
位置在桃花坡关口街,距离郑家的二郎巷一墙之隔,距离县衙前街也只有两三个路口,这一点令徐文睿十分满意。
“您老人家慧眼,选了个好地段。先不说旺铺好租,单说这一片街巷守着县衙,等闲杂人不至,着实安静得很。”
宋秀才捋着短须,颇为得意地笑了,“哪里是我的眼光,这还是姝儿亲定下的。若叫我来选,就得住到西北僻巷里去了。”
徐文睿知他心疼钱财,“姝儿也是在您筛选过的几家里挑的,到底还是您眼光好。这宅院您暂且委屈住几年,等我发了财与您换一套更宽敞的。”
宋秀才心里其实很是熨贴,嘴上还要嫌弃道:“呔,不当家花拉的,手边有几个钱就想着抛洒出去。”
徐文睿也不去戳穿他,同清墨一起指挥人把做好的家具一一抬进房里,该安装的安装,该打磨的打磨。
房里有了床椅桌凳,厨下添了锅台灶火,家里慢慢有了烟火气。
新宅五间三进,前面一进原租给一户姓马的开杂货铺子,如今还继续租着,每年可得四十七两银子租金。
新宅原主不愿同马家共用大门,便将第一第二进之间的通道堵住,在第二进的东墙拆了个门洞出来,只供自家人出入。
宋秀才喜好清静,懒怠同生意人一个门里进进出出,便保留了东边门洞,只把旧门拆了换了两扇新的枣木黑漆大门,又镶了一对黄灿灿的大铜环,看起来颇有几分气派。
他低头算了一笔账,若是姝儿嫁了,家里只留他与小郎,并两三个仆妇,这租金可抵一大半花销,瞬间觉得肩头压力轻了不少,只盼着马家生意兴隆,多租几年。
要说这一带的杂货行里,数马家开的最大,夫妻俩惯会笑脸迎人,货物新鲜便宜,每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马家娘子又是个极乖觉的,打听到新东家不几日就要搬来,今天要进家具,一早便把最小的儿子阿五叫起来,塞了个烧饼与他蹲在街口吃。
“只看黑漆大门里有无人出入,如有就跑家里来告诉我。”
阿五接了烧饼,叼在嘴里吃得正美,就见三四辆大牛车拉着满满当当的木器家具停在宋家门口。
他慌忙扭头冲铺子里喊了一声“娘”,刚喊半截连忙收了口,想起来烧饼还在嘴里叼着呢。
——到底是没守住,半个烧饼噗噜噜滚在地上落在污水坑里,沾了许多泥汤。
哭哭啼啼捡了,走回家去报信。
“糟钱的孩子!一个油酥烧饼要两个大钱儿,生生被你嚯嚯了一个去!怎还有脸哭来?”
马娘子顺手打了他几下,慌忙提了墙角早就备好的挎篮跑出去。
阿五一边哇哇哭一边赶着追她。
娘俩儿跑到宋家大门口,正碰见宋秀才拿着块干布擦拭门上铜环,甚是爱惜的样子。
马娘子屈膝行个礼,开口叫道:“宋老爷,我是前头马家的,听说您今日乔迁,特准备了几样糕点恭贺新居。”
说罢,拿出老大一个挎篮,掀开盖布让他看:不光是糕点,竟还有火腿、卤味、鱼虾等干鲜肉货。
——不像普通邻居贺喜的情分,倒像是有事相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