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夜晚,打更的声音才走远,海城刚刚闭门。
忽然一群打着清旧朝余孽的名号的人,持枪横冲直撞地闯进了钟府。
祖父察觉到今日可能不能善了,连忙将钟倾礼从园子里被灌木遮挡的狗洞送走。
“阿元,出去后努力活着,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便忘了吧。”
被叫做“阿元”的钟倾礼意识到了什么,眼里含着泪水颤抖道:“祖父,我们一起走吧。”
“别说傻话,我走了,他们掘地三尺也会将我找到,况且你爹娘和妹妹还在,我不走就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祖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钟倾礼看着漆黑的夜,夜风冷得刺骨,没有一个人影,忽然看见钟府火光大作,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祖父的声音,听到了还在襁褓中的妹妹的哭喊。
那种如同窒息的痛苦让他撑不起身子,只能趴在地上无声地哭。
紧接着听到马蹄落地奔跑的声音,他站起来朝着反方向疯狂的跑,疯狂的跑,直到失去力气倒下。
……
这之后的钟倾礼遇到了父亲从前的好友,那位叔父欲言又止,不敢收留他,只给了他一笔钱傍身,又帮他偷渡去了外地。
“阿元,离开海城吧,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钟倾礼就这样躺在堆满货物的船舱里,离开了海城,可他临走前却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记住这里的一切。
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八岁对我来说已经太遥远了,我以前听说人的脑子为了保护自己会选择性遗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钟倾礼喃喃道。
可是钟倾礼绝对不想忘记,他的祖父,他的父母,他才来到世间不到一个月的妹妹,他钟府上下73人!
几十亡魂,一场大火,化为了海城报纸上轻飘飘的数字与意外。
他怎么会甘心淡忘啊!
于是那日冲天的火光与恐怖的嘶喊,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里,一次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
仇恨,日复一日的侵蚀着他。
“我活着,就是想亲自剐了他们。那些人临死前甚至在求我,说跟我无冤无仇。无冤无仇!他们说一句,我就在他身上刻一刀,直到他想起来,想起来了,倒再也说不出求饶了。”
钟倾礼眼底一片血红,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陷入了魔怔。
忽然身旁探出一枝淡黄的洋桔梗,花瓣层层叠叠包裹着,娇嫩又纯洁,让钟倾礼瞬间冷静下来。
他有点懵地从玉姐儿手中接过,而玉姐儿快速收回手,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只看到了她那如同落在云里的浓黑眼睫。
心中的戾气阴霾忽然消散。
钟倾礼脸上再次带起笑意,“抱歉啊玉姐儿,希望没有吓到你。”
玉姐儿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花真漂亮,从哪里来的啊,怎么刚刚没有看见?”
“路上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