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去了。”
他抱着她一跃而下。
青梅酒的气息早已经散开来。
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到朝笙仰着脸,就看到了他衣领里微微露出的赤色小痣。
她的手臂因抱着的动作而屈起,手指拢在她的宽袖之中,她按捺住想要去触碰那颗小痣的冲动。
院中的白石板已结了一层薄露,池暮抱着她,身姿同样灵敏而自然地站定了。
他放下她时,胸膛里的温热迅速离去,几乎让人有些遗憾。
“郡主,早些休息吧。”但他很快就释然了,温声开口。
遥遥听到了鼓声,朝笙有些无奈了:“都已经卯时一刻了。”
刚刚还在直接地剖白心意,等情绪退潮,突然就嘴笨了起来。
他也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笨拙,不好意思地露出个笑,桃花似的眼睛映照着朝笙微微戏谑的神情。
“那就,好梦。”
她看着池暮红了耳尖,满意了。
芳汀馆外,终于回来了的露葵和蓝玉踌躇着,不知是否要进去。
玄衣的郎君俊秀,罗裳的少女昳丽,站在月亮底下,任谁来说,都是相衬。
可一个,是来路不明地位卑微的马奴,另一个,却是宣朝的郡主。
“郡主,怎么能和池小郎……”蓝玉压低了声音,不愿惊扰院中的人。
她不讨厌池暮,甚至说,这个温和沉默的俊秀少年,很受芳汀馆的人喜欢。
但郡主,不能喜欢一个马奴。
露葵咬唇,移开了目光,平心而论,池暮当然不错,可他和洛都的贵族们完全没有相比的可能性。
在容止品行之上的,是煊赫的门第。
这是洛都贵族心照不宣的默契,身为郡主的朝笙不会不明白。
她深吸了口气,最终轻声道:“先绕去后头的屋里歇着吧,更深露重,别扰了郡主。”
蓝玉点点头,随着露葵轻手轻脚地离开,而后从芳汀馆后的杂院小心地进来了。
翌日,芳汀馆里的人不约而同都睡了个懒觉,唯有池暮和露葵起得很早。
准确的说,他俩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池暮是因为些许的亢奋,再如何沉静的人,得到了心慕之人的回应,也忍不住天马行空起来。
但到底年少,熬了一晚仍很精神,等到早晨牵着砚白出来时,他仍是一身玄衣,却显得清俊利落,一点倦色也不带。
露葵则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她睁着眼睛,思索了半宿,郡主是如何与池暮熟悉,又是什么时候待这马奴不同。
越想越心惊,被忽略的细节实在太多。
等到天光大亮,她便顶着黑眼圈去在院中给半醒不醒的朝笙煎茶了。
横竖睡不着。
因此见到池暮经过时,她还颇有怨念——一脸平淡从容的池小郎,看起来昨夜休息得甚好。
但她还是打了声招呼:“池小郎,你起得好早。”
池暮驻足于院外,同她见礼,一眼便看到了露葵眼下硕大的青黑。
他耳力向来好,知道露葵和蓝玉那时正好回来。可她们不愿进来,而他又想多和朝笙待会儿,居然也就默契的不提及了。
看来昨晚不止他没睡。
他一时失笑,也敏锐的明白,朝笙身旁的婢女都知他们并不相配,露葵甚至为此彻夜不眠。
不过,他的心动不带任何对朝笙的索求。
是他自己想要为她做些什么罢了。
“城外青草初生,我带砚白去那儿转转。”池暮眼神清明,声音平和。
砚白十分配合的踏了踏马蹄,想去吃初春的第一茬青草。
他抚了抚这乌骓黑亮的鬃毛,道,“顺便沽酒去拜访魏先生。”
魏巡教了他这么久,元夕之后的第一日,按理他也应当去拜会。
露葵看着池暮娓娓道来,他站在清晨的阳光里,俊美的面孔都似乎镀上了一圈淡淡的荧光。
池暮总是着黑衣,春日的头一天也一身玄色,起先觉得他有些闷,可养好了伤再去看,少年玄衣也可见姿容俊美。
许是新岁,他用一根靛青的绸带束起了高高的马尾,平添一点沉静的亮色来。
露葵不自觉在心里评判——虽是马奴,却知礼聪慧,生得也确实十分的不错……她有些摇摆不定,心道,若郡主喜欢,其实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圣祖爷的时候,新城公主养了好些面首,那位驸马也捏着鼻子认了,身为郡主的朝笙现下不过瞧上了这么一个,而已。
她摇了摇头,越想越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