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水还很冷,倒灌进口鼻之中,池暮低头看她,朝笙紧闭着眼,却死死揪住了他的手。
池暮心里的弦终于松了点,他们很快的浮出了水面。
两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朝笙抬眼,看到池暮的长睫上有水珠坠落,滑过带血的眼角,让她错觉他像泣泪的神像。
冬夜的大火从来都是池暮心里的业障。他感到自己剧烈如雷的心跳声终于平息,可手却在轻微地发抖,此刻,她就在他眼前,没有因为他的弱小无能而死去——
但他无法控制地、一遍又遍地抚着朝笙滴水的头发,动作生硬,试图确认她的存在。
那双潋滟如虹的桃花眼中只剩晦暗的墨色,一道被树枝割破的血痕从眼尾蔓延到鬓角,他感觉不到痛,四肢五骸中只有刻骨的寒意。
他沙哑的声音执拗重复:“郡主,我接住了你。”
是曾大火接天,年少梦魇,是他不曾心甘,一生之憾。
十四岁那年,他只能看着至亲赴死。
可这一次,他救下来了。
他明明已有万夫莫敌的武力,却在此刻脆弱如失家的幼兽。
朝笙从冰冷的水中缓过神来,感到自己呼出的温度都比她的肌肤热上许多。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平静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她渐渐回暖的温度让池暮冷静了下来,朝笙望向他桃花般湿漉漉的眼,伸手捉住了他的脖颈。那里,少年的血管起伏,一颗赤色的小痣殷红如血。
朝笙干脆直接压跪在了他的膝上,她摁着池暮发抖的手,然后吻在了少年微微发白的嘴唇上。
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着朝笙,池暮回笼的理智告诉他——推开她……最好赶紧想办法弄干衣服,别让她着凉。
然而相交的呼吸灼热,朝笙的眼睫近得与他的肌肤相摩擦。
少女神情悲悯,声音温柔缓慢到难以形容,她告诉他:“对,池暮,你接住我了。”
——我知道,这一次,你救下了你想救的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浸在半酸半苦的水中,那些从不为人言的痛苦,尽数化在了她的话中。
他连理智都乱了,生涩地感受着她的温柔。
池暮大概了解,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很多都已经知晓人事。楚馆秦楼,平康坊里,年轻的郎君是格外招人喜欢的豪客——
但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年少的心里一半是晦暗的海,另一半却盛着澄明的月。月亮遥远又皎洁,映照在海中,他从来觉得,低头在海上看见她的倒影,已经很够了。
但原来人是贪心的。
淡薄的日光落在他们潮湿的身躯上。他应该闭上眼,却又舍不得。那双桃花般的眼睛低垂,看向了朝笙。他思绪有些乱了,不受控制地想,她似乎无论何时都喜欢主动。
强势与生俱来。
舌尖的温度带着滚热的烫,呼吸交错,风吹过,在这样的日光下却觉得冷。
他忍不住抱紧了朝笙,原本僵硬的手从她的发间滑落。
怕树枝挂乱她的发髻,扯痛她,开路的时候,他还腾出了一只手护住她的发顶。
但坠入水中后,她的头发全散开了,此刻像瀑布一样倾泻在他的手中。
他的手指穿过这道瀑布,感觉掌心都在发烫。
池暮压着自己的生涩,有样学样的回应着朝笙。
他感觉自己好像陷落在月亮的温柔之中,他想要更多,想一直抱着她,想看着她,想要她的目光永远这样专注的落在他的身上。
到最后,他连整个人都在狼狈的发烫。他往后稍稍一撤,故作冷静地把朝笙的手从他的脖颈上移开。
他看着她,感觉如隔着一层热雾,眼神都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