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银的法阵熄灭,天穹上的红光缓缓散去,惟有长风呼啸,穿过寂静的朱厌台。
石柱高耸,长老们静默无声,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个人。
那个骄傲又恣意的少女剑修,从未有过这般落魄的模样。
“师兄?”
她唤血泊里的青年。
谢玄暮仰面,看到有鹤飞过第九十九峰的绝顶。
元婴碎裂的痛自神魂中迸开。
结婴那日,纷繁的前尘涌来,天地都洞明,他看到了他从未看过的世界。
体内游走的磅礴灵力化作涓涓的细流,忝居天骄,却在今日丧尽了大半修为。
值得吗?
身侧的人唤他。
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值得。
他望向她,咬着牙,攒出个轻描淡写的笑:“这次,还挺疼的。”
朝笙探手,把他抱住:“我带你走。”
破损的法衣交叠,暗沉的血迹干涸。
提剑破山河的师妹。
剑意如寒霜的师妹。
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师妹,小心翼翼地越过他的伤口。
有长老悄悄打量着裴洛的神情。
那是她的弟子,是掌门代行,这些年来,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次。青云宗上下,从长老到弟子,执事到杂役,无人不赞,无人不服。
南烛峰峰主再也按捺不住,他飞身而下,灵力如雨铺洒。满目的鲜血之中,淡青的光芒柔和如春风,皮肉外伤转瞬愈合。
这一次,裴洛没有阻止。
“朝丫头,先回去。”南烛峰峰主凝眉,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他暗自心惊,但那抹赤红转瞬散去,剑痴有一颗澄明的剑心,修行进境,心魔无阻。
“外伤可愈,丹田却不同。”灵力游走于谢玄暮破损的奇经八脉,南烛峰峰主无法确定,此后他的修行是否还会是坦途大道。
如何忍心。
他温言劝道:“好好养着,总会没事的,别担心。”
“你师叔我,好歹也是当世最顶尖的医修。”
袖袍之下,谢玄暮极轻地按了按师妹的手,指尖渡来冰凉的温度,似是安慰。
朝笙垂眸,终于低声应了下来。
*
一夕之间,青云宗天翻地覆。
谁都不曾想到,受刑的人,会是谢玄暮与朝笙。
爱剑成痴的人会动凡心,八面玲珑的人会失分寸。
有人慨叹:“还以为春风会试后,能看到朝师姐和少宗主的结婴大典。”
“我还盼着春风会试呢。”有弟子说,“上次紫微台一战,已是荡气回肠的精彩。”
“这次春风会试,想必没有谢师兄了……”
十九岁就修成元婴的法修,本该在春风会试上一鸣惊人,但枕山苑的门扉紧锁,没人能够入内,探看谢玄暮一眼。
忽有冰寒的剑气荡开,山门上霜花百结,四季如春的青云宗为剑气牵动,白日灼灼,有雪纷纷扬扬飘落。
弟子噤声,回头望去,白衣的男子形如落拓武夫,负着墨色的剑匣越过山门。
北辰峰顶,裴洛袖手望去,知晓是徐不意自北川归来。
她转身,青衣迤逦,踏入高崇的离光殿。
徐不意先去了结云庐,果然又不得入内。
修为筑基的仆从得了宗主允许,言说“少宗主急病,需静养”,也敢拦当世的剑仙。
徐不意默然不语,留下北川采回的千年灵药,转身离去。
明光峰上静悄悄的,师姐受了罚,猴子们也打不起精神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