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有的东西都很简陋,福子下了马背就开始数落:“这儿怎么还这么多灰?赶紧来个人打整了!”
“王妃那边风大,您过来坐这边妥当。”
他忙得脚后跟砸后脑勺的来回打转,愣是垫子来回铺了三层才勉强作罢。
不等喘口气,他又张罗着去烧水盯灶台,全程眼睛都不敢挪开,生怕出半点差错。
刘长史斜着眼瞪他,见他不过来掺和了,又往景稚月的跟前凑。
“王女,岭南风物格外别致,您这回到了,等……”
“等等!王妃您尝尝这个!”
青竹拎着个盒子挤进来,胳膊一拐残忍的把吹胡子的刘长史杵到了边上,乐呵呵地说:“福公公那边做好还有一会儿呢,王妃您先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
景稚月被这群耍宝的逗得好笑,意味不明地看了青竹一眼,说:“少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跟着福子作怪。”
“去找些坐的凳子来,让大家伙都坐下说话。”
因为之前岭南驰援来迟险些出了大事儿的缘故,玄甲军这群人是货真价实的不待见岭南来的人。
偏生还是群心眼子不带拐弯的,嫌弃溢于言表。
刘长史等人本来就是文人,身子骨禁不起磋磨,可这一路走来,这些人宁可自己站着也要把凳子撤了,宁可自己喝凉的,也坚决不让别人喝上一口热乎的。
反正就是我不舒坦可以,但是一定要让别人比自己更加难过。
景稚月懒得去揭穿这些小心思,可这都赶了好几日的路了,刘长史等人是眼看着一日更比一日的清瘦,再这么下去回到了岭南可不好看。
不知道还以为是饿着他们了呢。
青竹干巴巴地嘿嘿一笑,把点心盒子放下去找藏起来的凳子了。
刘长史等人终于在景稚月的偏袒之下获得了一席之地,抓着凳子往前一杵就不肯挪窝了。
他感慨地说:“微臣就知道,王女的心思是向着岭南的!”
福子闻言暗暗龇牙。
景稚月只是笑而不语。
刘长史见扔出去的话茬没人接,干脆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说:“王女肩负岭南王族的血脉,自当是要以振兴岭南,庇护岭南百姓为重。”
“前事就不说了,可您接下来的心思还是应当放在岭南才对啊,您此番……”
“刘大人。”
景稚月笑笑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不紧不慢地说:“你所说是不错,可在肩负起你所说的责任之前,我应当先是我自己。”
不管是桑稚月还是景稚月,名字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代号,怎么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自己想怎么做。
不顾刘长史惊讶的表情,景稚月淡淡地说:“我不会被任何权柄代表,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这些人的确是岭南的忠臣,字字句句在说的也都是岭南的将来。
好像她生来在世间走上一遭,唯一的重点就只能是岭南这片天地。
她不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柄被竖起来的旗帜,一个号召人心所向的徽记。
可景稚月是个活生生的人。
世上也没有什么是生来就必须去做的事情。
她所做的一切,无关他物,皆在听从本心。
刘长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局促一怔后诧异道:“那王女是想弃岭南的百姓于不顾?”
“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四目相对,故意曲解的刘长史尴尬得紫涨了脸。
景稚月却没顺势再刺他几句,只是说:“我行事自有分寸,该如何在岭南和玄甲军之间自处,我自己的心里也有一杆秤,多的就不必说了,你先去休息吧。”
刘长史的碰壁让其余想插嘴的人默默把话头咽了下去,也不扎堆往前凑了,默不作声的退到没人的地方开小会。
有个相对年轻的男子拧巴着脸说:“听王女这意思,分明是偏向玄甲军的,这时日长了可不是好事儿。”
都说女生外向,嫁人成婚后都会以夫家为重。
若是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如此倒也不碍着什么,可王女不同啊!
执掌一方王权的人必得不偏不倚,否则难得公正。
王女的心要是一直偏向玄甲军,这对岭南可不是个好消息。
有赞同的人用力点头,扭头就想去找一行人中官职最高的刘长史附和:“刘大人,王女这般属实是……”
“你们懂什么?”
刘长史没了景稚月面前的窘迫,摸着胡子意味深长地说:“若真是轻而易举就 受了我们几人的言语驱使,进而动摇了主见,那还如何在这乱世为王称帝?”
景稚月要真是按他扔的话头接着往下顺了,他难免会感失望。
因为一个容易随波而流受影响的软性子,再有了一个谢空青这样强势的夫君,她的身世血脉再尊贵,也当不得岭南的王。
可景稚月没有。
她的身上没有谢空青那般骇人的煞气独断,温和莹莹得宛如一块万年矿藏中深藏的宝石。
宝石质坚,其内璀璨。
这样的内染光华,才是他们岭南的王冠上该有的夺目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