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因为受伤的鸽子扑入窗户的一场意外,克劳尔惊讶地发现,蝶栖木的粉末不仅不能治愈伤口,反而会加速鸽子的死亡。
他之后又抓来了三只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的鸽子,一只在翅膀上割开一条浅伤、涂上蝶栖木粉末,一只在相同位置割开伤口后、将蝶栖木粉末拌进鸽食中饲喂,一只仅割开伤口、什么都不做。
两天后,食用蝶栖木粉末和只被割开伤口的鸽子都还活着,而且伤口都已经结痂,但伤口涂上粉末的鸽子却死了,在触碰那些散发腥臭味道的血液时,克劳尔再次感觉到了轻微的元素波动。
同一种粉末,食用无碍但不能涂抹伤口,这在药剂学中算不上闻所未闻,有的药材生吃无毒、煮熟吃也无毒、但半生不熟吃就有剧毒,这些草药的性质就是这样的一种复杂到不讲道理的东西。
但普通家畜的血液中让人感觉到元素波动,这就是非常奇怪、十分不寻常的事情了。克劳尔都没有时间去疑惑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从来没有被前人记载下来过,他心中已经产生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和王国其他人一样,克劳尔也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家里会高调地招揽各地的流民,并且是来者不拒、应收尽收。
虽然是边缘人——但他仍然居住在勒图斯圣山上,身处米里德的核心地带,对于父兄和他们的家臣的品性有相当的了解,他不认为这些人会单纯因为“受到了圣神的感召”而做事。
克劳尔当时已经产生了十分糟糕的联想,他下意识地不想把这个推断告诉瑞拉。
这种见不得光的家族秘辛一般都会给知道它的外姓人带去危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克劳尔无法回避自己那一丝自私的担忧。
人和自己的家族是无法彻底撇清关系的,如果他家里真的对那些流民犯下了恶行,素日如此重视平民的瑞拉,会用什么眼神看待他?他们会不会今后再也无法相处了?
克劳尔的犹豫让他错过了和瑞拉详细交代这些怀疑的机会,因为几乎同一时间,鲍斯·莱恩就来到了首都。
克劳尔与瑞拉的最后一面,是新年前夕,瑞拉过来给他送了一小篮食物,而那个小小的篮子动摇了克劳尔的想法。他突然想,他无法改变家里做了什么,但他可以决定自己做了什么。
瑞拉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勇敢的好姑娘,他要相信她,这样才可能也换取到她的信任。
于是,在哥哥的眼皮下,他把手中剩下的那瓶蝶栖木粉末当做线索悄悄塞给了瑞拉,而他自己,则决定回到米里德彻查蝶栖木和流民有关的一切。
调查的进展并不顺利。
为了让父兄放心,克劳尔这些年基本不和往来勒图斯山的家臣接触,跟随他的家仆也是时常轮换,这使得他在米里德没有任何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进入新年的米里德气氛不同寻常,勒图斯山上的戒备前所未有,听说是因为有大量来自赛尔斯的“风声”化装潜入米里德各地导致的,这也让孤家寡人的克劳尔举步维艰。
那时候克劳尔唯一能利用的消息渠道,就是自己的妹妹夏洛特。无忧无虑的女孩仍然希望克劳尔能带着她去一些地方玩耍,他就利用这种机会光明正大地离开勒图斯山,一边用土元素魔法探寻四周,一边绞尽脑汁思考一些问题,希望能从夏洛特口中得到有价值的答案。
“大哥如今经常去山里面呢,我有次想跟在他后面偷偷溜进去,看他成天都在山里面忙什么,结果被他发现了,把我大骂了一顿,还关了我禁闭,气死我了。”少女原本只是想和哥哥用抱怨的语气撒撒娇,但是她说的话却引起了克劳尔的注意。
把流民安置在圣山里,这听起来太疯狂了,克劳尔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连他长那么大都没有被获准过进入勒图斯山的内部,他那高傲的、看不起任何人的兄长和父亲,会允许流民沾染圣山内部的土石吗?
但米里德四周又确实没有安置流民的痕迹,在又如无头的苍蝇做了几天无用功后,克劳尔终于下定决心,他要想办法潜入勒图斯山内部,一探究竟。
作为高超的土元素魔法师,克劳尔不需要像妹妹那么笨拙、必须去跟踪鲍斯·莱恩,脚下所有的土地都能变成康庄大道、随时化作对他敞开的大门,他只需要担心自己闹出的动静太大、被家里其他人发现。
后面接连发生了一系列克劳尔无法控制的事情,他都不对此感到后悔,唯一让他悔恨的,是他没有发现,因为他各种自以为高明的盘问,再次引起了妹妹对勒图斯山里面有什么秘密的兴趣,少女把探寻它当做又一个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好奇心驱使着夏洛特再次跟踪了自己的长兄。
为了被发现时不要一个人挨骂,她还叫上了自己的侄女做同伴,正值青春的少女和年幼天真的小女孩,就这样懵懵懂懂、无知无觉地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们最后的尖叫声仍烙印在克劳尔的脑海中,如果不是因为吃下了大量的药剂,克劳尔应该已经被脑海中汹涌不息的罪恶感惊醒。
圣神在上,您为什么只是这样看着……这样平静地……默不作声地看着……世间发生如此惨烈的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