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各宫中熄了灯,长安皇城月色如水,静谧无声,西宫下房一角的宫女屋舍内隐隐有议论的声音流出。
回廊边上一个身着刺绣服饰的宫人正从净房出来,听着屋内的动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又将头偏向窗外,细细地听了起来。
“这快都年中了,天子还没出来,该不会是——”
“别瞎说,要真是殡天,怎么敢藏到现在?人都得臭了罢。”
“听说是还没死,不过也快了,不知道什么缘故瞒着,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个事,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屋内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窗棂下的人也更靠近了些,听着那道声音压低了好几分说,“前日乙和宫的黄门来找赤东吃酒,我去添的菜,后听那黄门醉了酒说起,说是咱们西宫这边的宫女,没轮到位阶的,最后都得去殉葬。”
里头立即扬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过了片刻,甚有隐隐抽泣的声音,紧接着众人好一番互相宽慰,却是又哭又叹,哀嚎不止。
墙外偷听的宫人再是站定不住,连连往后退去,险些踉跄摔倒,她扭头回望西宫这一片下房,汇聚在月色下,好似都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不禁感慨起自己的处境来,原本好好的太子孺子,什么事都没有做,就被打发到了西宫,如今亦是什么错都没犯,就要沦落到给皇帝殉葬的份上。
杨氏再退了几步,咬牙心道: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拼死搏一把,好歹也为自己留条富贵命。
再一提起步子,就是往北宫方向过去了。
这条宫道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虽偶尔遇见两队巡夜的内城禁军,但一路磕磕碰碰,躲躲藏藏,最后好歹是赶在天亮前到了金阳殿。
她的步子顿在院门前,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进去,虽说金阳殿不比含丙殿,但内里宫奴们的戒备心比含丙殿更甚,尤其是储妃身边那两个大宫女茵梅和元秀,管起人来那叫一个严苛,听闻储妃这会又是有孕在身,说不准大院内彻夜都有人把守?
杨氏毕竟也是在这儿住过的人,还能不知道?要是被抓着了,还不知道要被那两个大宫女如何呢?再放眼含丙殿,管事的都是些宦官,要是被抓着,估计自己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往前那中官尽善还不就是如此?对金阳殿后院的宫女都是笑脸盈盈的,尤其他徒儿庆喜,也是个出了名的好色鬼。杨氏觉得自己如何也算作是琼姿花貌了,到时候要是娇嗔个两声,左右不过服侍服侍那些个没种的中人们,定然也是能逃得过的。
一通思索下来,就下定决心往含丙殿去偷几件值钱的物件,到时候想办法逃出宫去,拿着这些东西去当了,还愁在外头过不成好日子了?
可这脚刚迈进含丙殿大院的门,都还没走多远,就正遇着从里头出来的人,赫然一声质问吼出,杨氏连那脸都来不及看清,就抱着脑袋缩到院中的矮树丛里,直等那些人寻她四散去,才胆战心惊地起了身,猛地一经吓,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寻着路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