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方才中的毒并不深,沐浴后应该可以解除。姑娘不肯回去慕容府,为了姑娘清誉,还是暂时扮作苏某的妻子好。’
那人的声音在屏风后隐去,却是退到窗前,我听到小轩窗‘咯噔’的轻响。
一川姑苏夜雨,就合着那一管清箫之声,委婉唱在我耳畔。想是那热水疏通了我的经脉,或者是那毒根本就支撑不了一个时辰,我捡了长架上一袭白衣来穿时,上身才知道是男子衣衫。雪白的绸衫一层一层拥着我,我靠在屏风后,闻得这样干净清朗蔷薇香,想应该是江南的某个小镇,花开到荼的暮春,一院的蔷薇染上了那人的衣角袖袍。
默然伫立良久才出来,夜雨已停,可喜中庭挂着一轮皓月,月光皎洁,悉数照在那倚靠着纱窗的男子身上,我耳拙,却能辨出他反反复复用心吹奏的是一曲《长相思》。
‘谢谢苏公子。’我扯扯身上的颇长缎带,走近一步。他转身来看我,不由得扶额一笑:‘仓促之间,实在只能出此下策,总不好让慕容小姐穿湿衣的。’
‘是我麻烦苏公子了,其实我也常做男装打扮,有时我爹爹不准我出门,我也会这样乔庄打扮溜出去。’
他展颜微微而笑,月光从他身后的窗子照进来,他一身白衣,发如泼墨。
嫣然跟我说过,说书老伯形容少年侠士风姿之美有诗云:陌上翩翩人如玉,公子白衣世无双。我在心里揣摩,这诗原本就是为他而写的吧。
他持箫的手轻轻抬起,语音清朗:‘苏陌,见过慕容姑娘。’
我本想敛任行礼,一低头看见身上所穿衣袍,也抱拳向他笑道:‘苏公子客气了,姑苏慕容安筠有礼。’
那客栈终究非是我的久留之地,我用缎带束起发来,向镜子中一望,朝他调皮一笑:’苏公子看我可还是个女子?’
他走近来向着铜镜凝望许久,面带笑意:‘想不到姑苏慕容家不仅有着精妙绝伦剑法轻功,连慕容公子这鬼斧神工的易容之术也如此精妙,让人难辨雌雄。’微微一顿,不知为何他又执起案旁一管湖笔,蘸着一点不知什么颜色,在我额头朱砂痣上轻轻一点。‘这一点清妙嫣红委实太过夺目,还是遮住了好,这样更像个俊俏男子。’
那夜我与他手挽手下楼,徜徉在姑苏城月光如水的街道上。也许是舍不得与他分开,也许是一时的好奇心,想要跟着他看一看姑苏城的烟柳繁华地。
坐定于杏花阁,要一壶烫温的酒时,搂廊上有绯色春衫的女子,团扇掩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盈盈笑着的眸子,含情脉脉地看下来,轻唤:‘苏公子,您今日要听什么曲子?’
身边的人端了酒杯正欲饮下,忙善解人意地搁下说:‘全凭姑娘喜欢,唱什么我都爱听。’
清酒温而绵长,饮来并不刺喉,及至胃中,及至心里,却如裹着锋利小刺,再一呼一吸,都是异样的疼痛。
那女子在胡琴的咿呀中转动水袖时,兰花指掠过鬓边,一缕眼风就似暗香盈袖飘在身畔白衣人身上,启唇唱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根青笋在盘子中滑溜溜到底也没有夹住,我‘啪‘的一声搁了筷子在桌上,一手已然不可控制去蒙住他的眼睛。‘不准看!’
他拿了我的手掌移开,弯弯的双眸,像是醉人的陈年佳酿:‘为什么不准看?’
我气结,脸红,却是终于梗着脖子哼哼出一句:‘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