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太后驻足垂听良久,开口问身边的燕然:“这是谁在抚琴?”
“回太后,应是前些日子新来的方琴师。”
在公主府廊下的昏黄宫灯和淡淡月色,模糊了太后面上复杂的神情。
直到曲子的余音散尽了,她才转身道:“回吧。”
隔日,临安城下了好大的雨。
琉悦请了方吟到水榭,说是与她探讨《玄舞》的曲谱。
几日的练习过后,方吟已能够将整曲顺畅弹下,只是速度还未达到谱上所写的半炷香。
粗粗听了两遍,琉悦倒是很满意。
方吟却总觉得还有不足之处,让曲子失了些味道,却又找不出是什么原因。
“公主殿下,方琴师,”燕然从外面匆匆进来,收了伞道:“太后方才遣人将鹤舞晴空送到府上来了!”
事情来得突然,琉悦和方吟都惊讶地看着她。
燕然笑容灿烂,喜道:“和琴一起来的,还有余安先生,就在外面呢。太后下了懿旨,让先生在公主府修琴,说是定要他把鹤舞晴空修好…”
“方琴师!”琉悦惊唤。
方吟在她话音未落之时,便已起身跑出去。
雨哗哗地下着,她却顾不上打伞,直接钻进密密雨帘,向着回廊那边奔了过去。
沈屹就在廊下,负手而立。
“先生!”
她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衣襟,压抑了鼻尖的酸楚,闷声低低道:“你终于回来了。”
沈屹猝不及防被撞得晃了晃。
他稳住身形后,赶紧笑着应了一声,心中霎时涌上暖流,驱散了凉风冷雨带来的寒意。
她却迟迟未放开手。
沈屹正要伸手环住她,抬眼却见到水榭门口站着的琉悦公主和燕然,手便生生顿住,改为轻拍两下她的背,温声道:“我没事。”
方吟这才松了手,擦擦眼睛,垂头不语。
沈屹遥遥向琉悦行了礼。
琉悦笑着点点头,对燕然吩咐了几句,便转头离去了。
燕然按着琉悦的吩咐,找了间空置的屋子,给沈屹作为斫琴的工坊。又将旁边紧挨着的那间屋收拾出来给他住下。
许是琉悦特意嘱咐过,这里与方吟的房间,离得很近。
“先生,你新斫的面板,我之前把它好好地收着了。”
方吟将那块斫好的梧桐木板取了过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真是多谢你了,”沈屹抚着它,十分惊喜,“我还以为它已经被丢掉,我得要从头重新再来了呢。”
方吟问道:“太后娘娘为何突然就愿意放了先生呢?”
“不是你去求的情吗?”沈屹讶异。
她摇摇头,“我连太后的面都未得见。公主那日去劝说,也是失败了的。”
“许是公主的话,太后当时就听了进去,只是后来才下命令罢了。”沈屹思忖道。
“那韦大人呢?”方吟想起了他。
沈屹弯腰绷好调音器,道:“太后说,等我修好了鹤舞晴空,就放他出来。”
次日一早,方吟又在房中练琴。
沈屹听到琴音,便循声而去。到了房间门口,见到琉悦也在那里,他便驻足在门口听,听着听着,却微微蹙了眉。
等到曲终,他才进门,行礼之后立刻道,“公主殿下,这曲子能否换一床琴弹呢?”
方吟前日才对琉悦说过,觉得弹奏出的乐曲有些缺憾。她如今听到沈屹这么问,知道他应该是也听出了不妥,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看过公主府所有的琴,沈屹却摇摇头,表示在其中并未找到合适的。
琉悦只好带着他又去了宫中的乐库。从宫里藏有的上百床琴里,沈屹挑了一床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的琴,名为肃音。
这床肃音琴面较厚,整体也偏笨重。音色有清脆的金石之韵,但论通透就欠了些。
“余安先生放着那么多名琴不选,选了这一床最破的,这样真的行吗?”琉悦在旁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声问道。
沈屹微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此疑问实属情理之中。琴之音,本是通透绵长为上。其中最佳者,更是当得起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之赞。但《玄舞》那曲子复杂多变,指法繁复。若是余韵过长,则更容易显得杂乱。”
他轻轻拨了拨七弦,出来的音色又脆又亮,“这松木所斫的琴在余韵上虽稍欠,却比其他琴更合适于此曲。尤其是它的高音清越,比起别的琴要响亮很多,便是二十步开外也听得清楚。用来弹奏伴舞之曲是再合适不过了。”
琉悦恍然,忙叫来仆从,将肃音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