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看得越来越清楚了。方吟抬头,见天光已然大亮。
她只顾着埋着头飞快地走,不知走了多久。此刻一停下来,只觉得脚上疼痛难耐。
方吟找了块路边的大石头,坐下来,除了鞋袜查看。她这才发现脚上被磨出了好几个大水泡,有的甚至已经破了。
看样子是不能再继续走了。
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离裕都还有多远。
她叹了口气,缓缓穿上鞋袜,一下下揉着酸痛的脚踝,开始慢慢想着对策。
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辆马车从她走来的方向徐徐驶来,停在了方吟的身边。两匹油光水滑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打了几个响鼻之后,都安静地垂下了头。
方吟侧目,见这马车周身包裹着厚厚的蜀锦,镶金的窗牖被淡青色绉纱帘遮挡,看不清马车内部的样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车内之人怕是非富即贵。
她不敢过多招惹,便垂了头。
车夫却瞧见坐在路边的方吟,扬声问道,“姑娘,需要捎你一程吗?”
“怎么停了?可是有什么事?”
还未待方吟回答,车内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便悠悠传出。简单的两句问话,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车夫转头,对着车内恭敬道:“大人,路边有个姑娘似乎伤了脚。”
下一秒,车帘被慢慢撩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探出头来,轻咳一声道:“小姑娘,你若是要去裕都,便上来罢。”
方吟犹豫了一瞬。
一来因着脚上的疼痛实在无法继续赶路,二来若此地继续待着,不知还要再等上多久。最后,她还是站起来走上前,躬身一礼,“多谢老伯,我和这位一同坐在外面就行。”
老者呵呵一笑,将帘子又撩开些,坚持道:“无妨,我瞧你手都冻红了,进来坐罢,车里暖和些。”
车夫也跟着劝了几句,方吟只好上了车。
马车之内果然很暖和,里面的装饰也豪奢无比,还配有软垫和靠枕。车里还有一位书童打扮的男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看着很是安静守礼。
老者吩咐他给方吟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才抚着胡须问道:“小姑娘,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啊?”
“我是锦州人。”方吟道了谢,捧着茶盏恭顺答道。
“哦,”老者听了眼睛一亮,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了,老夫亦曾在锦州生活过多年。”
方吟浅浅一笑,作为回应。
有了这层关系,老者便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路絮絮地问了好多锦州的事情,例如哪家多年的老铺子关门了,城里又开了哪些新铺子。
方吟一一答了,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真正想问的好像不是这些。
“你来裕都,可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又问。
“嗯,我有个朋友在这边,我来找她。”
“如此…”老者点点头,张开口又要问什么,却被打断了。
“姑娘,我们进城了,你要去哪里?”车夫在外面问道。
方吟饮尽杯中的茶水,轻轻放下茶盏,“劳烦把我放在路边就行,多谢。”
车夫便缓缓停下了马车,拿了只脚凳放在车下。
“多谢老先生捎我一程。”她又认真地道了谢,才转身下车。
马车慢慢地驶入了前面人群熙攘的长街,转个弯便看不见了。
方吟在街边的食肆,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幸而沈屹给她留了些银钱,短时间内倒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她随意点了几样吃食,却无心品尝,吃得味同嚼蜡。这本账册要交给谁,她有些茫然。
薛映淮倒是可信,但一个不常出门的闺秀,又心思单纯,方吟不想她牵扯进来。
在周府的时候,她偶然听丫鬟提到,周谨毅在裕都做了九品保义郎。只是他又怎么可能帮自己定他父亲的罪呢?
这么看下来,或许就只能去击皇城门前的登闻鼓了。
她定了意,起身付过饭钱,便往皇城门口而去。
一面赤色的大鼓果然立在那里,巍然不动。一双木制的巨大鼓槌就搁在旁边。
方吟穿过来往的行人,走过去攥住鼓槌,抬起来对着鼓面重重敲了下去。
鼓声闷闷响起,震得地也仿佛有些颤动。
旁边登闻鼓院里的人听到之后,倒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姑娘可是有冤要诉?你来得可巧了,这边请。就在方才,司谏大人刚进院,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不常在院里的呢。”一位穿深青色官袍的年青官员笑眯眯地将她迎了进去。
登闻鼓院的大堂之中,方吟跪地行礼,在听到“请起”二字猛地抬起了头。
堂上所坐穿红色官袍的白须老者缓缓瞧过来,待看清她的面容之后,轻咳一声,拈须笑道:“小姑娘,看来你我还真是缘分不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