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吟跟着周谨毅到了他城东的宅子里。
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外院住着看门的周老伯和他的孙女巧燕。巧燕今年刚过十四,梳着双鬟髻,圆圆的脸盘,生得很有福相,性子也活泼爱笑。
她见到方吟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丝毫不怕生。趁着周谨毅和周伯说话的空当,她已经拉着方吟转了一大圈,恨不得连宅子里野花野草的事也都给她讲一讲。
见方吟在认真听,她便说得更加起劲了。
“巧燕,快别缠着方姑娘了。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的,尽瞎编乱说。”周伯轻斥道,“赶紧去给方姑娘拾掇间屋子出来。”
“无妨。”方吟轻轻摇摇头,微笑着道。
“爷爷,你瞧方姑娘都不介意,”巧燕嘟着嘴道,“你就别唠叨了。”
周谨毅看着她们笑,转头对方吟道:“那吟吟你就先安心住下吧,我今日还有些差使,等晚上下了差再来瞧你。”
他离开后,巧燕又拉着方吟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才从井里打了水,进去收拾屋子了。
方吟独自站在里院的梨树下,按了按怀里的账册,轻轻叹了口气。
“周伯,我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要买,下午准备出去一趟。”
与周伯和巧燕简单吃过午饭之后,方吟便道。
“哎,早去早回。”周伯并未多问,只是拿了小茶壶在院里坐着眯眼晒太阳。
于是,她绕过门口的影壁,揣着账本出了门。
方吟出门后,按着前些日子在马车上记的路,慢慢走着,终于找到了没有牌匾的宅院。
笃笃——笃笃——
她敲了门,没想到门立刻就开了。
“先生你回来了!”灰衫的小书童边开门边道,却在瞧见方吟的一瞬眼眸暗淡了下去,“方姑娘,是你呀,有什么事么?”
听她说明来意,要寻司谏大人,他摇摇头道,“大人入宫了,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
“大概要多久呢?”方吟不死心地问。
“按照以往,少说也要三五日,最长的话,十来日也是有可能的。”
也不能就这样干等,她只好悻悻地先离开这宅院。
无功而返的方吟,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眼见周围的景物变得越发熟悉。抬头一看,竟是走到了薛府门口。
门口的小厮眼尖,一下子看到并认出了她。
“方姑娘,请留步!”
薛映淮彼时正在书房抚琴,听到消息一下子站起来,赶紧叫人把方吟请了进来。
下人们得了吩咐,忙将方吟迎到薛映淮院中的花厅。
丫鬟端上茶点,薛映淮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嗔怪道,“吟吟你也真是,来裕都这么些日子了,都不来找我。你躲到哪里去了?这两天满城都找不到你,害得我还以为你去北晋了。”
方吟也没想到,映淮大费周章地找了她这么多日,“我也不晓得你在找我,不然早就来跟你说一声了。”
“其实都是因为余安先生,要不是他来请我帮忙,我也不会知道你来了裕都。”
“先生他猜到我来裕都了?”方吟惊喜道。
薛映淮点点头,“是啊。”
“那他如今在哪里呢?”
“我也不晓得,”她拿出沈屹之前给的客栈地址,“前日他还在这住着呢,刚才我派人去,他们就说人已经离开客栈了。”
方吟垂眸,微微蹙了眉若有所思。
“吟吟,你这次来裕都,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薛映淮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屏退了丫鬟,悄悄问道。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拿出账册,递了过去。
“这是?”
方吟将在锦州发生的事情讲了,又道:“这便是那本账册,也是关键的证据。”
“你怎么不早说呀,”薛映淮听完立刻拍案而起,“周知府也太猖狂了,自己做了说不得的事情,还想要拿回罪证?这种人必得好好惩治他才行。”
“映淮,”方吟轻轻唤道,“‘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薛映淮又坐了下来,蹙着眉问,“为何这么说呢?”
“我去了击登闻鼓,司谏大人说此事复杂得很。”她低低道,“我想了很久,司谏大人虽没有明说,但估计周大人是上头有人的,不然料想他也不敢如此。我知道他行事素来小心谨慎,我爹爹出事之后,他头一个便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他的儿子原是我哥哥好友,也被他关在房里多日。就是因为怕他出手帮哥哥,惹火烧身。”
“你别担心了,我知道有人可以帮你。”薛映淮起身,坚定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要周知府背后的人不是皇上,这事那人就定能办妥。”
“是谁呀?”方吟见她如此肯定,生了好奇之心。
“暂时保密。”薛映淮狡黠一笑,不作答。
二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
“映淮,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方吟起身道。
“你如今住在哪里啊?”
她垂眸,小声道:“其实,我早上在街上偶然遇见了周大哥,他便带了我去他新置的宅子,我推脱不掉就…”
“周知府的儿子?”薛映淮惊道,“那怎么行,这太危险了。”
方吟摇摇头,“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说。”
“不行不行,我这就派人去传个口信儿,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里吧。”她拦住方吟,半撒娇半央求道,“爹爹让我这些日子少出门,你正好陪陪我。”
“那我写封信给周大哥吧,跟他解释一下比较好。”方吟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