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吟余光瞥见李况眼中的凌厉,心惊不已,生怕周伯和巧燕再说出什么或做出什么惹怒了他,以至白白丢掉性命。
她趁李况还没开口赶紧退开半步,颔首低低道:“大皇子殿下,我实在闻不得血腥气,不知可否快些离开呢?”
“自然。”李况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方吟给周伯递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再冲动,然后才赶紧跟了上去。
谁知,大皇子手底下的侍卫并没有跟着一同离去。
在李况和方吟乘马车走了之后,他们就上前将周伯和巧燕一人一刀干脆利落地结果了。
周谨毅这日原本是有差使的,所以并未打算回家去住。
傍晚时分,他刚和几个同僚一起吃了饭,就有个人匆匆过来寻他。
“是周大人对吧?”那人气喘吁吁道,“你家里出事了,快回去瞧瞧吧。”
请了假,周谨毅急忙赶回了宅子里。
他一进门,就见到院中躺着的三个人,都用白布盖着。最右边的那块白布未盖好,露了一截素白如雪的手臂出来,腕上戴着一抹带血色的白玉镯。
刑部的一个小吏在一旁守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周谨毅的声音带着遏制不住的怒气。
小吏话虽说得客气,内容却一点也不客气,“保义郎大人,这三个逆贼绑了大皇子殿下府上的贵客。大殿下亲自前来要人,他们非但不将人交出来,还妄图行刺大殿下。所以,大殿下的侍卫就只能将他们给就地正法了。”
未等周谨毅开口,他便又道:“大殿下仁心,说此事保义郎应该是被蒙在鼓里,且逆贼已经伏法,就不追究了。一会儿刑部会来人将尸首带回去。”
小吏说完,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周谨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地,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今早还是三个活生生的人,傍晚就都冷冰冰躺在了这里,还被人污蔑为逆贼。
那小吏说的话,分明就是串通好了,来糊弄他的说辞。他将拳头握得咯咯响,仗着自己是皇子便能为所欲为了么?
周谨毅一夜未眠,睁着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洗把脸就去了刑部。
他说要找章豫知章大人。但时辰太早,守门的小吏道章豫知还没有来。周谨毅就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来等他。
“商大人早啊。”
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人刚从周谨毅身边经过,守门的小吏就殷勤地笑道。
“哎,早。”那人也笑着应了一句。
商大人?他记得父亲的卷宗上面,最后签字定罪的人叫商敏。眼前的绿色官袍代表这人的官阶是七品以上,那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商大人留步,”周谨毅急忙起身叫住他,“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谁?”商敏停住脚步。
“锦州知府周柏镛之子,周谨毅。”
“方琴师这边请。”
大皇子府的管家是个中年男子,眼神看着精明得很。
他将方吟请到了早预备好的住处。院子里早已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仆从,光是丫鬟就有十来名,见了她便齐刷刷蹲身行礼道:“琴师好。”
那阵势瞧着颇有几分吓人。
方吟有些不适应,刚想与管家说不必这么多人伺候。但想起李凌曾道,不管李况如何安排,她只管照单全收便可,遂只是点了点头。
等进了屋里,那些陈设比起锦州的周府还要奢华许多。镶着宝石的象牙床,繁绣百花齐放的流苏床帐,所用的料子都是方吟没见过的,光线只要微微转换,颜色就变化起来。
“琴师可还满意?”管家小心问道。
“大皇子殿下费心了,殿下安排的都是极好的。”她浅浅笑答。
管家一直暗暗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此刻瞧方吟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惊异或喜色,心里才暗暗对她高看了一眼,道是见过世面的。
他又稍稍介绍了几句,便指着书房道,“大殿下将琴谱送来了,琴师可先看一看,晚上殿下想要听琴师弹曲。”
管家说完就退了下去。
丫鬟捧着镶金嵌玉的牙雕盒子款款走来,打开一看,里面就是《麟凤引》。
拿着这张四块碎片拼接起来的琴谱,方吟一时出了神。
曲谱是沈屹亲自粘起来的,粘得极为平整,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接缝。足以看出他对这些残片曾十分上心。
她仿佛看到夜深人静之时,沈屹在灯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碎片拼起、粘好,一点一点,专心致志。
恍惚间,方吟又想起了两人在岳畔琴斋修理玉淙的日子。他也曾是如此,小心地用夹子捏着银丝,一点点嵌入那划痕之中。
如今,知晓了这曲谱没有那些意义,她再看着它便觉得有些讽刺。
不过,大皇子究竟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呢?方吟至今也不晓得。
一个随随便便就会将府里养的琴姬送出去的人,怎会对这曲谱,还有余安先生的琴,甚至是弹琴的她如此重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