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东宫。
李况终于喝得心满意足,便叫宫女们收拾了残杯冷炙,准备安寝。
许凝觑着他的脸色,趁他不注意偷偷唤来贴身宫女,吩咐道:“你去将便殿的软榻收拾出来,我一会儿去那边歇息。”
宫女领命而去。
再瞧李况,还未更衣便已经歪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过去替他盖上被,许凝吹熄了灯,就悄悄退了出去。
还未走出门去,她就被外面突如其来的火光吓了一跳。
此刻,殿内的一片漆黑,更显窗外亮得晃眼。
“皇上驾到——”
这一声过后,又有人在外面扬声喊道:“太子李况何在?为何还不出来恭迎圣驾?”
借着外面的光,屋内也看得清了。许凝急忙跑到床边,摇醒李况。
他虽然醉眼迷蒙,还未完全清醒,却也似乎觉察到异样。李况出人意外地安静,也没有发火,快速穿好鞋,稍稍整理了衣服,才急忙从寝殿走了出去。
许凝犹豫片刻,却没有跟上去。
寝殿门前的空地,侍卫举着无数火把宫灯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
皇帝坐在高高的御辇之上,正俯视着众人。
辇前大片扫得一尘不染的地砖上,有三个人趴在那里,脸都几乎贴在了地上。
见到这架势,李况的酒也醒了大半,忙走近些跪下行礼了道:“儿臣恭迎父皇回宫,儿臣正想念父皇呢…”
“你还把朕当成父皇啊?”皇帝冷笑。
“太子殿下,你的所作所为,皇上已经都知晓了,就不用再装了。”尖酸的语气使那原本就细的嗓音听着更加刺耳。
李况起身抬头,才看清御辇旁边侍立着的人,正是手持拂尘的丁德均。
再定睛仔细一瞧,地上伏着的三人,两个穿了宦官的衣服;中间一人紫色官袍、身型极为眼熟,似乎是章豫知。
他的心猛地沉了沉。
“况儿,朕与你父子一场,就想着怎么也别冤枉了你。”皇帝幽幽开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朕也不想多说了,叫他们亲口再说一遍给你听吧。”
他眼睛稍稍一瞥,丁德均便立马上前,将那些人各踹了几脚,“快抬起头来,没听到皇上的命令吗?你们刚才对皇上说的话,还不赶紧给咱太子殿下讲讲?”
丁德均把一个纸包丢在跪着的三人面前,包里散出些白色药粉,撒在石砖上。
他走到最右边的小太监身边,弯腰道:“你瞧见了什么,照实说了便是。皇上英明,自然不会将这罪牵连到你。”
那小太监连忙磕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跪着的章豫知,指着那包药粉道:“是,是。奴才前日亲眼瞧见这位章大人将这包东西给了司膳大人。今日晚膳之前,司膳大人又偷偷把这粉放进了御膳之中。千真万确,奴才不敢对皇上扯谎。”
“你知道这粉是什么吗?”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奴才不知道。”
丁德均笑着看向章豫知,“正是□□。”
这时,左边的司膳太监颤抖着抬头,道:“太…太子殿下,奴才无用。”
说罢,站起身一头狠狠向下撞了砖地。
血从额角流下来,渐渐汇成一摊,将那些粉末洇湿。人也慢慢没了气息。
“真是没用。”丁德均招手,立刻有人上来将他拖走了。
“章大人,”他转身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章豫知抬头望向李况,见他转了头不看自己,心渐渐冷了下来。但他始终闭口不言,并没指认李况的指使。
皇帝有些失去了耐心,“就算是你想害朕,那今日带兵去别宫围堵三皇子,也是你私自所为?”
章豫知狠了心点点头。
“一派胡言!”皇上一怒而起,“那些兵大半都是太子亲卫,当朕是傻子么?”
李况见势不妙赶紧跪下,“父皇,儿臣属实不知啊。”
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皇兄明鉴,臣弟将此事埋在心里良久,着实内心过意不去,夜不成眠,食不知味。今日,只能大义灭亲了。”
顺亲王自暗处走出,向皇帝拱手道:“其实七皇子殿下,正是太子所害,并意图嫁祸于三皇子殿下。”
皇上额头青筋渐起,眼睛也红了。看向李况的目光更是冰寒彻骨,看得他冷汗直下,只敢嘴里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
静默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太子李况行事乖戾,冷血无情,负朕厚望。今废其太子之位,降为庶民,圈禁于大皇子府,终身不得出。”
寝殿内的许凝,听到这时腿脚一软,便瘫坐到了地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