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眺远,万仞雪峰如画。
瀑布风前千尺影,疑泻银河一派。
青山绿树环抱,脚下白云缥缈。
斜阳返照,万壑千岩,岚气苍翠欲滴。
贺兰山,这里的确是贺兰山,蓝曦臣此刻正立于贺兰山的山之巅,山之巅上有一处极开阔的平台,平台四面围着青玉栏杆,一株饱经风霜的老松身姿伟岸,孤独屹立。风带着雾气吹来,阳光直射,雾气中竟似闪着莹润的光泽,似玉非玉,似雪非雪。
蓝曦臣独自凭栏,神游无际,却也生出一刹那的恍惚,仿佛置身于云深不知处的层峦叠嶂间。
她既然并不知我是谁,所以她也不会是住在乌日娜塔身体里的那个人。她是忘机与魏公子在山洞里见到的那个托娅,于其其格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好人。
这样的一个人却会让人觉得她毫无城府,且单纯天真。想到这里,蓝曦臣不禁哑然失笑,幸亏对她已有一些了解,不然自己也许真的会被她的表面给骗了。若说这演技,素素好像输了。
想到宇文素,他美如冠玉的脸上先是露出温柔的笑容,就连心里也瞬间柔软的不成样子,她喜爱吃糖,她总是带着甜甜的味道,甜甜的,他喃喃自语,转念,不觉黯然神伤,今日,她有没有吃糖。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入目苍翠却让人觉得无边荒凉,就连斜阳也不愿多做一刻停留。
天,又要黑了。
燕国。龙城。世子府邸。
宇文素正在教谢安下五子棋,只因她不会围棋。
“宗主此去,莫非你已猜到会发生些什么?”谢安说话间落下一枚白子。
宇文素黑子堵截,说道:“掳走泽芜君的人,目的在我,故,泽芜君暂时安全。”
谢安微微颔首,心说难怪如此坦然。
“你没有随含光君魏公子一同前往,想必也是为了蓝宗主的人身安全?生怕顾此失彼?”他看着宇文素,这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智慧的光芒。
宇文素颔首道:“总要去面对,只是早晚之说。泽芜君此去,怕是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并不信乌云塔尔可以如此轻易得手。”
“恐怕,蓝宗主万万不会想到含光君二人会前去寻他,”谢安直言道:“他若知道你身边如今只剩下我,想必会追悔莫及。”
宇文素不由笑道:“泽芜君既然如此做,他定是已有了万全之策。”
谢安讶然道:“你如此笃定?”
宇文素颔首,眼里尽是倾慕崇拜之情。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不去嫉妒的感情,谢安亦是在别人的夸赞景仰中长大的,宇文素同样敬重他。而非仰慕。
“如若蓝宗主知道你眼下所谋之事,恐怕他总要想着法子回来。”谢安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而神秘的笑容。
事实上,宇文素并没有那么笃定。乌云塔尔及其背后之人的手段她甚至不敢去想。她信蓝曦臣的应变能力,而她也的确担心的要命。
蓝曦臣既然这么做,想必是怕她会遭遇不测,终日惴惴不安索性将计就计永绝后患。所以她断不能遂了乌云塔尔那些人的心愿。她偏不去。她不出现,才能确保蓝曦臣无事。
“戌时了。”谢安放下棋子。
宇文素推开窗,窗外花影扶疏,风中有花香微微流动。一弯新月如钩,遥遥挂在天幕。
“如此美景,当抚琴高歌,饮酒吹笙。”谢安说着拿来了酒并亲自摆上了酒杯,且斟满了酒。
宇文素笑道:“泽芜君不喜我饮酒,他不在,我自然更不能偷着喝。安石且自斟自饮,我来抚琴一曲助兴。”
“也罢。”谢安倒不强求。
她一双如白玉般的纤纤素手摊开按在弦上,略一沉吟,只见她指尖轻挑,委婉的琴声便从她的指缝间流泻出来,她合着弦乐低声轻歌: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的声音低迷中微微透着一丝丝沙哑,宛如夜莺轻啼,又如清风入林。且词藻哀而不伤,弦乐不浑不浊,甚是引人入胜。
慕容儁想到如今天下十六国的混乱不堪,燕国未来的命运,以及他的皇图霸业,心中不免悲凉却又莫名激动。
他伫立在窗外月下,轻纱般的黑暗将他笼罩掩藏,宇文素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存在,而他却将她看的分明。从她推开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那里了,也许还要更早。
一曲既终,她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听见敲门声,但她很确定,门外有人。她莞尔一笑,谢安的眼里便也有了诡秘的笑意。
慕容儁在黑暗中凝视着灯光下的她,他发亮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奇怪的情绪,让他忍不住穿过长满矮草的小径,扣门声响,谢安迎客。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走进屋子,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气色似是好多了。”他旁若无人般看着她,面上凝着一丝微笑,冷峻中又透着些许温暖。
宇文素并未接话,只是礼貌性的朝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极其淡漠而恬静。
谢安持杯细观,心说这二人竟莫名有些相似之处。
“世子可要小饮几杯?”谢安问道。
慕容儁看了一眼,似乎若有所动,继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无奈的口气说道:“我倒是有这种想法,只是有人说饮酒会导致伤口感染,还是不去冒这个险的好。”
宇文素却突然笑了,笑声明朗清越,笑容中略带着得意之色。
慕容儁不禁微微动容,看着她说道:“去帮我换药?那些下人笨手笨脚。”
六个手里挑着宫纱盏灯的下人亦步亦趋跟着,其实檐头廊下皆有灯的,且灯火明亮。只是慕容儁突然想去园里走走,园里花木掩映,有许多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之处。
园里极其清雅幽静,晚风微冷。两个人都未开口说话。只是这样走着,也终于到了他的书房。
“你为何没有问我?”慕容儁看着正忙着拆纱布的宇文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