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朔目视地面,静默不语。
“三万,辽兵。”谢玖漠然道。
刘瑾立刻看向谢玖,不认识他一般,峻声问:“是你的主意?”
“是我,如何?”谢玖眼中带着不悦,“你小舅若活着,也会行此举。”
刘瑾没有再看谢玖,而是去问幽朔:“你呢?”
幽朔迟疑片刻,最终是默许了。
刘瑾点了点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迅速理清了思路,恳切地说:“泥石滑坡,破坏道路,毁坏庄稼,劳民伤财都是其次了。三万辽人,加我们的诱敌军,皆会葬身于此,粉身碎骨,再也回不去故土。还有别的办法吗?”
即便是敌人,也太不仁道了。
就算当初谢晚意在业城之外所使的囤水冲洪一计,也是抵不过泥石冲击力的。
“大人,将军也是没有办法了。”秦昇跪下道。
幽朔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好。”刘瑾静默许久,缓缓道,“定了谁去冲锋吗?”
谢玖与幽朔异口同声:“我。”
刘瑾一顿,沉思片刻,作出决定:“幽朔,你去。”
谢玖愣了下,幽朔沉默。
刘瑾说完只觉头疼欲裂,遂调转马头,断然道:“秦昇留下!谢玖,跟我回去。”
谢玖立即骑了匹马追上去。
幽朔看着刘瑾身影在山道远去,最终消失在山的侧面,久久才回神,继续带领士兵挖山。
“……为什么?”谢玖问。
因为幽朔会尽最大的可能去挽回更多生命,刘瑾皱着眉想。
“你喜欢他什么?”谢玖又问。
但幽朔处境会很危险,他身手再好,躲得过泥石流吗?遑论还要救人……刘瑾感觉头重脚轻。
“你若嫌我烦,那我走了便是。”谢玖冷冷道,“正好随藤黄先生回白鹤峰。”
刘瑾一愣:“小玖,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玖却忽然一催战马,自顾自朝前奔去。
“谢玖!等等我!”刘瑾心中着急,忙策马追上,然而眼前马鬃逐渐模糊,缰绳蓦然脱手。
“滚,去找你哥!”谢玖忽听沉重一声,刘瑾的声音也静了,遂疑惑回头,只见一匹无人马朝下奔来,而刘瑾被甩在了一汪雨水中,一动不动。
谢玖一怔,忽然恐惧地吼道:“刘瑾!”
刘瑾是在榻上醒来的,迷迷糊糊听到藤黄的声音。
“……他身子弱,同样的方子,再喝两天……”
“小玖呢?”刘瑾醒了,只觉喉咙暗哑,手掌敷的药微凉,被纱布包着。
“在熬药。”藤黄道,“手是擦伤,不严重。”
没走就好。刘瑾松了口气,问:“我怎么回来的?”
“不记得?”
刘瑾摇摇头,他记得当时谢玖已走远,难道又折返了?刘瑾问:“先生,谢玖是不是生我气了?”
藤黄冷哼一声,却没说什么。
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天幕低垂。
藤黄走出门,看见廊下一脸紧张的谢玖,说:“跟我回去吧。”
谢玖皱眉,摇了摇头。他脸上的图腾色泽加深,面容冷意更甚。
“他未来是天子,有自己的掌剑人,身边就没有你的位置。何必呢?”
谢玖隔着窗格看屋内的身影,淡然说:“……我知道。”
藤黄实在是不理解他,而且明显着谢玖还嘴拙,光这点,另一位就占了很大便宜。
谢玖戴好面具,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着药碗走进来。
刘瑾以手肘支起身体,欲言又止。
“你身体不舒服,怎不说?”谢玖声音依旧冷,扶起刘瑾喂他喝药。
刘瑾双手不便,只能任谢玖来喂。药汁有些顺着嘴角流下,谢玖也不嫌弃,以自己衣袖帮他拭去,刘瑾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时候了,幽朔出发了吗?”刘瑾问。
“嗯。”谢玖淡淡道。
“今晚作战?那是明晚?”刘瑾见谢玖点头,便道,“好,两军一到汉水,便叫我起来。”
药里似乎有安神的成分,刘瑾喝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谢玖看着刘瑾的睡颜,忽然卸去一身冷漠,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久久愣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