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个航海家?宋霆谕想着。
“三年,一直往南走,也许有一天你能再回上宋也未可知。不如你再带点驱寒保暖的衣物?”宋霆谕叹道。
“我一直往南走怎么能再回上宋,回上宋要往北走。再说越往南越热,我只需带祛暑的药品就好了。”少年人道。
“是啊,往南走带什么驱寒之物呢。”老人也不同意宋霆谕的观点。
“这已经是上宋最南了,只有往北走才能回来。”岩厚也不大明白。
……
是啊,天圆地方,怎么忘了。
宋霆谕叹息,夜幕四合,其他人都睡了,她忽然感到无边的孤寂。
小学时收集的水浒卡片,中学时听过的波斯猫,高中时追过的男团,大学时写过的论文……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共勉。
及天后三人到了曲水城,曲水城受灾不如香橼城严重,但也是大地干裂,河里一滴水也没有,官府甚至派人把守了所剩不多还能打出水的井口,一车一车的拉走供着官老爷们用,并不允许百姓私自打水,如果实在想要,城外的一斤粮食一桶,城内的十文一桶。还没进城就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一片凄楚,据说逃往别处的流民也是这里最多。
进城同样要收入城费,每人十两银子,高昂的入城费几乎禁绝了外人入城,宋霆谕几人进去时只有几个守兵迎着太阳百无聊赖的站着,见她们要入城还十分惊诧。
“入城费三十两,交不起滚蛋。”守城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官兵很是不耐烦。
宋霆谕点头,岩厚摸出三十两银子摆在那人面前。
“嘶——”那官兵没想到今日来了大户,也觉得惊奇,行走在外能拿出三十两的人不少,可就这么背着三个十两的大银元宝的却是极其少见,不过看看几人马匹健硕衣着光鲜,就知道必定是远道来的肥肉,于是笑道:“就这些?小爷几个辛苦半日了。”
姜彦又拿了二三两碎银子递到那守兵手中,“这位大哥,我们是路过的商人,知道云州这边旱灾严重,这不是听说去年太子来赈灾出手阔绰,眼看怀王又来了,便来看看。”
那守兵一听就明白了,接过银子满意的笑道:“我劝你们别想太多,去年太子来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站着,那排场,你们这种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但是有什么用?吃喝玩乐够了,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我跟你说,太子去醉红楼睡姑娘,都没给姑娘打赏套新衣裳。那什么王爷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要发财,趁早死了心吧。”
这绝对是乱编的,宋霆杰再怎么也不至于小气成那样。宋霆谕心想,然后又听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冷笑一声,还不能反驳。
“没给?太子大驾我们在外地都听说了,据说二十万两赈灾银全都……怎么会这样?我们冒死前来也是想要放手一搏的。”姜彦故作可惜。
“那你们惨了。”守兵乐得看热闹,懒得跟这些人多说,“快进去吧,再不进就关城门了。”
曲水城内家家门户紧闭,只有饿到活不下去的才跑上街来找吃的,当街卖儿卖女的屡见不鲜,居然还有打算易子而食的,更是能看见不少腐臭的尸体。还活着的人不论草根树皮或者什么看起来能吃的东西,一旦找到立刻往嘴里塞去,他们看着宋霆谕三个人从街上走过,却不敢上前。
宋霆谕以为不大可能找到住的地方了,已经做好了找个空了的民宅住下的打算,却在曲水城中心处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云来客栈,纵然这曲水城一片潦倒,但客栈里打听消息终归还是比随便找间被遗弃的民房住来的方便。让人意外的是这客栈里除了她们居然还有一拨客人,看起来怪怪的,像是一队镖师。
三人把马交给店家,喂马也要单收钱,外面的饥民看着草料都是眼冒凶光,客栈掌柜有些门路,请了几个守兵帮忙看着,才没有被抢。只随便点了三碗面,居然要近二十两,加上草料和住宿,一天的费用就在一百两上下!
宋霆谕自嘲,若非姜彦带足了钱,只怕她也只能在这曲水城里停留个一两日。
“几位大哥,不知你们来此时要做什么买卖?”姜彦吃到一半笑问另一队人,他们人比较多,有十几人,个个都是精壮汉子,只有一个领头的一身长衫像是读过书的。
对面几人面面相觑,却是没有答话。
姜彦继续道:“大家到这灾祸之地来寻一条活路,理应互相照顾,在下姜彦,这是我妻夏无雪,家里的生意连续赔了两三年,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来云州看看能不能寻个是什么发财的机会。”
姜彦兴致很高,但对方似乎不愿意说什么,只是那领头的淡淡答了一句“我们也是做生意的”,就匆匆回屋,不再理人了。
这时,只见外面的街道上来了一批官兵,把上街乞讨的百姓全都赶回了家,有些无家可归的干脆抓了起来,还在清理着路上的垃圾,连着路上的尸体也被当作垃圾一起扔掉,转眼之间一条破败不堪的小路居然变得干净整齐起来。不仅如此,最后居然还有一名官兵拿了一桶水洒在地上,冲走了满地的污秽和血迹。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心如刀割,甚至有人流下眼泪,就连宋霆谕的心都跟着一抖。
“掌柜的,他们这是做什么呢?”宋霆谕声音低沉,带着愠怒。
掌柜的甚至没多看一眼,对此见怪不怪,“早两天前面的几条街就开始了。还不是怀王要来,谁敢让王爷看到这副德行?提前打扫干净才能迎接王爷大驾,都是做做样子。劳民伤财罢了。”
语气中满是抱怨。
宋霆谕跟姜彦对视,这就是宋霆谕为何一定要提前来,她想看看云州究竟是什么样子。
晚上,岩厚出去打探消息,宋霆谕在房间里,她什么都没做,呆呆地望着门的方向。
姜彦去弄了夜宵,只是一点甜粥,此时刚好,热腾腾的端上来。
“厨房里没有什么东西了,这点米和水掌柜的还收了几两银子,委屈殿下了。”姜彦一边抱怨着一边进来。
“有这些已经很好了,我固然做不到与民同难去啃草根树皮,却也没那么矫情。”宋霆谕收回目光,笑道,“这次多谢你了。”
姜彦眉目中都是顺从与柔和,用一个男人的身体把低眉顺手演绎得淋漓尽致,却并不卑微,还能让人看出他内里的几分风骨,着实是十分难得,他把粥摆在桌上,粥只有一碗,“殿下何必见外,说姜彦的就是您的,您觉得不可信,但这区区数百两银子,姜彦还拿的出。”
宋霆谕接过粥和白瓷勺,在粥里翻搅,终于把一勺粥放入口中,点头,“很甜,你一个男人手艺却这么好,等闲下来也教教我吧。”
“殿下哪里会闲下来,这些事交给姜彦就好了。”姜彦坐在宋霆谕对面,笑道:“若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在您身边。”
宋霆谕又吃了几口,放下碗,把勺子炳在手中捻来捻去,忽然,“叮”的一声,勺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宋霆谕跟着勺子一起倒在桌上。
屋子里静的可怕。
姜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点一点的被收回,他的神情瞬间一变,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皮囊,可他此刻一点也不像姜彦,不温柔、不谦逊,目光中有极强的侵略性,只是狠辣之余的那一分愧疚让他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他最终,还是下手了。
一个陌生人的死,和自己长达几百年的苦苦煎熬,他还是选了后者。
姜彦轻推宋霆谕,唤了一句殿下,他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匕首非常锋利,拔出时扫过他的头发直接划断了一缕。
姜彦翻过宋霆谕,让她躺在地上,自己缓缓半跪下去,在她脸上轻轻抚摸,她,有什么东西与别的搭档不一样。
姜彦高高举起匕首,他似乎并不怕有人能从外面的窗户上看见影子,他什么都不怕,也不在乎。
只要宋霆谕一死,自己多年的夙愿就能立刻实现,但姜彦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