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虚无锦觅走到润玉近前,伸出她血糊糊的手掌心,掌心上没有别的,只是一颗檀珠和一节花梗,她未语先笑,却惹得润玉红了眼眶。
“小鱼儿,我一直想要告诉你,我好喜欢你,连陨丹都不能阻止。”
“”润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有泪珠因垂下眼眸而滴落,原来他也能被人爱着吗?
锦觅看他落泪有些慌,忙伸手为他擦拭,明明自己晕得厉害,却只顾得眼前的人,她好生哄道,“你别哭呀,瞧,咱们也不输那只鸟的,那个锦觅可以为他碎了陨丹,我也可以,只为了你。”
为他拭泪的手因失血过多而冰冷,可润玉却觉得暖极了,然而看她止不住血流的心口,他又如置身冰窖,心更止不住往下沉,“觅儿疼吗?我们先止血好不好?”
“当然疼阿,”锦觅也不遮掩,事实上,看她现在的行状,说不疼都是唬人的。她已经有些站不稳脚根,还微晃了晃身子,便忍不住埋怨道,“这越时花委实难拔了些,我又怕疼,所以拔得慢了点儿,对不起,害你等了这么久。”
“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先止血好不好?”润玉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忍不住出声催促道,明明这只是外伤,明明只需要一挥手就能治好,可他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什么都做不了。
锦觅低头看看淌血的心口,半晌才缓缓抬头,这时她还在笑,泪却涌了出来,一把扑到润玉怀里,哽咽道,“止不住了,我试过了,可我的法力都没了,我也要像水神爹爹和临秀姨一样,神消魂散了。可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没有人可以陪着你了。”
“不不会的,”润玉不愿相信,红着眼眶颤着声道,“拔了越时花,你就可以留下来,这是书里记载的。”
锦觅靠在润玉颈窝,泪湿他一片衣襟,“我们都错了,所谓留下便是这般留下。”
润玉不肯信,挣扎道,“不不会是这样的,我绝不允许,一定会有办法的。”
锦觅摇了摇头,却不再为此多说什么,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逝,时间不多了,她看向那个锦觅,直白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你,我知道所有真相,你别杀那只鸟了,水神爹和临秀姨是死在穗和手里。”
“什么?!”那个锦觅和旭凤异口同声道,而不远处的穗和已经刷白了脸色。
虚无锦觅又看向旭凤,神色十分复杂,她有些恨,有些怨,明知其无辜,却还是想要迁怒,她想起曾经身为魇兽时的自己,因他之故死于天后之手,而风水二神不也如此吗?
“水神爹爹和临秀姨虽非你所杀,却实是死于琉璃净火。你的天后娘便是坐牢也不忘为你筹谋一切,竟舍得将一身修为都传给穗和,只为了让她成为你的助力。”
“穗和同爹爹临秀姨并无仇怨,只为了拆散你和那个锦觅,这才弑神嫁祸于你。”
“那个锦觅,因为陨丹的压制,对于人情世故一无所知,你恋慕与她,竟不曾发现一二,真是可笑至极。”
“如今,你们之间不单是情爱,更有灭家之仇!若你们当真能将仇恨泯然而过,我无权置喙却要你发个上神之誓。从今而后,护她安康一世,喜乐一生。因为你爱她,也欠了她。”
锦觅用尽一身力气,跟旭凤说了这一番话,原谅她有些私心,并不愿他二人太轻易地在一起,那就好像父母亲人的死没有半点分量,比不得他们的深情厚意。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不想插手太过,只能把话说开,任他们自己抉择。
真的要到时候了,她感觉自己就快消散了,忙收回目光看向润玉,心想少看一眼都是缺憾,若是死不瞑目可怎生是好?
她吃力地抬手,抚上润玉的脸颊,眼眸中是盛不下的眷恋,“小鱼儿,我啊其实一直都在陪着你,只是像一团虚无一般,看不见也碰不到。现在这样真好,我可以摸得到你,可以跟你说话。”
“你从小到大,老是被人欺负,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真的好没用。”
“还好,你现在变得好厉害,也有人愿意追随,这样我也能放下心来,不用担心你受欺负了。”
润玉闻言再难忍耐,闭目而泣,泪如雨下,“别说了,你怎能放心你怎能忍心只留我一人。”
锦觅不停地帮他拭泪,还逗他,“你怎么越长大越爱哭呢?”
润玉睁眼看她,却见她的双足逐渐消散成灵子,并且很快就蔓延到腿上,他难以置信,抖着声道,“不不要不要。”
“怎么了?”锦觅恍然未觉地问他。
润玉目疵欲裂,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破了个大洞,寒风穿过,冰冷彻骨,他崩溃道,“你别走你别走,为什么一次次一次次让我看着你消失在我面前,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你骗我,连你也骗我!”
眼前这个人,他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又复失,到头来,什么都不剩了
千般筹谋,得偿所愿,看似拥有了一切,终究一无所有。
他究竟在做什么
润玉崩溃之后突然间静了,众人侧目,却见他眉心竟慢慢显出魔纹,一身澄澈的神力也要转成浓墨,这是堕魔之兆啊!
“夜神殿下!”众神慌了,这刚立的新帝转眼就要入魔,天界怕是要完了!
润玉仰头一声龙吟,直上三十三重天,而一身越时花的桎梏竟被他生生冲破。
他一把抱住快要消散的锦觅,模样清冷却神色癫狂,教人望而生寒,“觅儿,我已一无所有,唯有你,我绝不会放手!你若敢消散于天地,我便毁了这世间,为你殉葬!”
“生不得同衾,死便同归,你说可好?”
“”锦觅回不了他,因为她已经消散在他的怀里,只留下那颗陨丹和越时花梗。
润玉缓缓伸手捡起它们,整个人就像暴风雨来袭前的平静,让人万分不安。
就在众人踌躇之时,天外一道慈悲的声音传来,“痴儿。”
随着这道声音,众人也终于去了桎梏,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斗姆元君!”润玉倏地抬头看向三十三重天,心底燃起一丝希望,祈求道,“润玉求您出手相助,让觅儿活过来,只要她能活过来,润玉愿不惜一切代价!”
斗姆元君显出法相,看着几乎入魔的润玉只余一声叹息,她拈花一指,点向润玉生出魔纹的眉心,梵音轻吟,涤荡他不稳的神根。
“润玉,你是天道所择之人,本该做这天界之主,如今却因异世之人,险些入魔灭世,乱了天理。”
“润玉知罪,”他低下头颅回话,再抬首却道,“可润玉不悔。”
“冤孽阿,”斗姆元君一声叹息,她明白润玉的意思,若是那异世之人不能返生,便是毁天灭地又如何,他这是在用六界安宁,逼她出手救人,若非天道所趋,她又怎会受此威胁,“也罢,我确有一法,但愿你求仁得仁。”
说完,斗姆元君施法自润玉手中取得那越时花梗,俯首对其吹了一口气,下一瞬,只见那奄奄一息的花梗重新焕发生机,便是上头儿那片打蔫的花瓣也幡然一新,变得鲜嫩起来。
斗姆元君将花梗重新送回润玉手中,只道,“越时花中残余她的神魂,你便将其种在心口,用你的心头血温养她神魂千载,待她神魂完整,再用你的龙脊一节为她锻一身根骨。”
“她的元身既是天地间转瞬即逝的霜花,便唯有十方雪境,雪魄玉床,方是她的转生之所。”
“只是痴儿,新生若万物归一,往事如昨日云烟。”
“她记不得你,更遑论心系与你,若再一次求而不得,你可还要毁天灭地?”
润玉抓着那越时花,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她能活过来,润玉再无所求。”
到头来,他还是那个卑微的龙,所思所想,只得一心上人。
不能放手,不敢忘却,不然心空了,他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