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孩子出世后,陆庆归的心就更笃定,他决意要陪着他们在香港安度余生。
孩子有时哭啼有时笑,家里总是热闹的很,阿萍摇着拨浪鼓,叮叮咚咚的声响他也觉得很好听。
他看着长发及腰的枯荣,清丽的脸庞上多了母性的温婉,日日身穿颀长的素色旗袍,慢步在阁楼上。窗棂外绿意渲染,地板上树影斑驳,晴天或下雨,阳光或微风,都随她旗袍的变换而不同。陆庆归反应过来,他真正爱上了生活,柴米酱醋,一日三餐,他想就这么过到老。
曾经他苟活现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安于一隅。原来他最是梦想,不过淡饭粗茶,妻儿绕膝。
夜里宋枯荣披了件毛线衫,松垮垮的,两只胳膊搭在摇篮床上,坐在窗前,浅弓着背,嘴里正喃喃细语,哄孩子睡觉。
“还不睡么?”
陆庆归弯下腰从背后搂住了她,脸贴着她的脖子。
她笑笑:“他刚睡着,我看一会,万一又醒了。”
“你去睡,我来看。”
她摇摇头:“不用,我想…多看看他。你快去睡吧。”她拿开他的手,就将他往后推:“快去吧,这么晚了。”
“你不在,我睡不着。”他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她两眼柔爱望着他,心中生起犹豫,可一转念,却又变得坚定起来。
“听话,你先去睡。”
陆庆归瘪瘪嘴,迫于无奈,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独自睡去了。
他临睡前昂起头又朝他们母子俩看了一眼,然后才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沉,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原来是枯荣在房内燃了炉安神香。他从床上爬起来,和往常一样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仍安然熟睡着,随后就打开门,下了楼。
阿萍在厨房内准备早饭,他四面看了看,随口问道:“少奶奶呢?”
阿萍起初没听见,转过身看到了他才吱声:“少爷醒啦!少奶奶还没起吗?饭快做好了。”
陆庆归一惊:“你说什么?她不在下面么?”
“啊?”阿萍走出来前后眺望了望:“我没瞅见少奶奶下来呀?在哪?”
陆庆归眉头一紧,隐隐感觉事情不妙,立即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枯荣?!枯荣?!”
阿萍帮着他找,从楼上跑到楼下,每一间房子都打开来瞧:“少奶奶?!少奶奶?!”
孩子被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吵醒,在房中哇哇大哭了起来,阿萍闻声又急忙赶去卧室里将孩子抱在怀中,再继续四处寻找少奶奶。
家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找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陆庆归已经心乱如麻,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但他不确定,也不敢相信。阿萍宽慰他:“或许少奶奶是有事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来。”
陆庆归心里清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喜欢睡懒觉,不喜欢一个人出门,如果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她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出去。他没多想,冲出门一路开车去到陆见川的家里。
不在。他甚至都忘了,她压根不知道陆见川的房子在哪,怎么可能会跑去他那里。
整个香港,她都不熟悉,她能跑去哪呢?
陆见川跟蒋聚岚也一起帮忙寻找,几乎搜遍了整个香港,一直到天黑,仍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回了家,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阿萍站在门外等他们,陆庆归着急跑下车:“回来了吗?!”
阿萍身子僵直,面露囧色,手里攥着封信封,冲他愣愣地摇了摇头,随后将手上的信封递给他。
陆庆归讷讷接过,两只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陆见川跟蒋聚岚也跟着走上前。
“少奶奶的衣物都不在了,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才看见,这封信塞在枕头下面,阿萍不识字,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陆庆归颤颤巍巍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两张信纸,一张是她留给他的信,另一张是几日前小梅从上海寄来的信。
天色暮沉沉暗下来,如墨一般深的蓝色倾倒在陆庆归的白衬衫上,他站在门灯下,清瘦、落寞的背影,远远看去恍若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两手展信,白纸黑字在灯光下显得尤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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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归,儿子的名字我取好了,叫海生。
陆海生,好不好听?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月夜之下,他向海而生,我希望他心藏大海,永远明智豁达,不陷穷途绝境。也希望我们三人将来无论身处何处,身负何任,都能心有灵犀,望月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