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辆马车疾驶。
巡逻的士兵将车拦下。
“是我。”车中人伸手撩起帘子。
士兵将灯笼凑上去,照见常星阑那张俊朗的面庞。
“原来是常少尹。”
常星阑对他们拱手:“兄弟们巡夜辛苦,改天请你们喝酒。”
“常少尹,说的哪里的话,”士兵素日没少受他照拂,态度十分地恭敬,“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在宵禁后出行了,还好今天遇到的是咱们兄弟几个,否则,可就麻烦了。”
“是啊,多亏了你们。”常星阑说,“也怪我,今天去花楼喝酒,才误了时辰。”
几人一番寒暄后,将常星阑放行。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
车内,常星阑也不敢扭头,他说:“女侠,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可以把刀挪开了吧?”
只是并无人回应。
他扭头一看,那用刀抵着他的女子已经昏死过去了。
不过借着月色,他倒是看清,挟持他的女子,还是个美人。
今日他坐马车来到教坊司附近,待回到车上时,就发现这女子已经在车里了。
常星阑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进宅院中。
将这女子放在床榻上,常星阑借着烛火又去看了看她的面容。
算不上美人,只是清秀,哪怕昏迷了,匕首还死死地在手中握着。
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不过若她是教坊司出逃的女子,便不能包庇。
常星阑原打算叫衙役来将这女子押走,正当他出神时,忽地听到门外管家敲门。
走到屋外长廊,管家告诉他:“少爷,今天老爷派人来寻过你。”
“那老东西找我做什么?看见我,他不是总觉得晦气吗?”提起自己的爹,向来温润如玉的常星阑便垮下脸来。
“老爷与杨尚书交好,今日听说连世子杀了杨尚书的爱子,便要找你问罪,要你与连世子划清界限。”
常星阑冷笑一声:“连煜杀谁我管不着,但要我同连煜分道扬镳,这绝无可能,老东西还以为我七八岁,任他拿捏吗?”
管家知道常星阑的苦楚,他是外室生的孩子,长到七八岁时,他娘被逼死,他才被接入常府,不过他这身份,又无倚仗,注定被排挤,纵然常家家大业大,可常星阑过得恐怕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
“那老爷那边怎么回?”
“不必回他,他既总说我丢进他的脸,我就该丢得彻底一些。”常星阑攥紧了拳头。
管家忧心地望了他一眼,常星阑拍拍他的肩:“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不必为我忧心。”
秋雨淅淅沥沥。常星阑望得出神,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我骑了一匹汗血宝马出门。家里的马多的是,他那夫人生的孩子偏要我骑的这一匹,我不肯,他就打我,我不道歉,他就断了我的钱粮。”
常星阑握紧拳头,继续说了下去:“整整大半年,我就是不道歉!若不是连煜把他微薄的钱拿出来分我一半,我早饿死了。堂堂高门大户的公子差点困顿而死,说出去有谁信?”
他平日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但脾气是倔的,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
从那天开始,他就拼了命地做生意,拼了命地给赚钱,被人耻笑格调不高又如何,如今他手中握着的资产足以买下半个常家。
常星阑与连煜是截然相反,互为表里的。
他在外是温润公子哥,心底里却藏的是疯狂。
常家人越是要管束他,他越是想做出些逾矩的,叫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来。
常星阑打定主意,不把那女子送官了,他要将她养在府上,若有一天东窗事发了,就连坐的罪名,他也能把整个常家拉下水!
只是等常星阑提着食盒,去而复返时,床上空空,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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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还未大亮。
应小蝉早早地起床梳洗。
昨天的事,她还想再跟连煜解释。
她对薛莺儿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她全部的想法。
她不想因此与连煜生出嫌隙。
只是才推门,应小蝉就发觉今日院子里不同往日。
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与往日的清冷不同,院子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仆人们挑着一箱箱的东西,送进了薛莺儿的房里。
应小蝉拦住吴嬷嬷问道:“世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世子为薛姨娘庆生,”吴嬷嬷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应小蝉,“人人有份,应姨娘,也有你的。”
“那世子呢?”
“他一早就走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连煜向来不喜热闹,他忽地反常,众人闻风而动,纷纷送上贺礼,小院的门槛也几乎被踏破。
长宁郡主送来的贺礼最小巧,却最贵重,小巧的匣子里盛满了上品的东珠,才一打开,华光满天。
给足了薛莺儿脸面。
薛莺儿昔日的小姐妹也纷纷上门,原本薛莺儿没入妓籍后她们就没了联系,只是眼见薛莺儿攀上连煜这高枝,便纷纷又凑了过来。
众女众星拱月地将薛莺儿围着,恭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到底连煜是皇帝近臣,薛莺儿纵是妾,未来却也说不准。
应小蝉想着:连世子向来爱清静,如今为薛姨娘破例,想来是在意极了她。
于是,应小蝉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攒下的银钱和首饰尽数地装在匣子里,要去送给薛莺儿。
她知道自己北燕人的身份不好,本来想寻个人少的机会当面把东西送给薛莺儿。
谁知薛莺儿眼尖,一眼看到应小蝉,便径直向她走去,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众女见她模样生得美,一副容易亲近的样子,便纷纷地凑了上前。
“这么美的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
“竟好像比薛姐姐你还要出众。”
这些高门贵女们拉起应小蝉的手不住地夸赞。
薛莺儿笑着道:“这便是亡国的北燕公主,人人都说她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诸位姐姐妹妹才一见她便夸个不停,可见确实是美艳无比了。”
众人一听应小蝉就是传说中那位会祸国的北燕公主,便纷纷松开手,冷下了脸。
“原来是北燕蛮子,我当是谁。”
“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她的族人或死,或为奴,只有她,如今靠着世子庇护,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真是不知羞耻!”
应小蝉听了这些话,眼眶不禁红了,她原以为薛姨娘亲热地将她拉过来是为了将她引见给众人。
满心欢喜地过来,却遭受了这样的侮辱,应小蝉想走,可众女哪里肯。
薛莺儿更一把攥住应小蝉的手腕,无意却露出昨夜被连煜攥出的淤青。
众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薛莺儿见了应小蝉的窘态,心中无比畅快,要好好地在众人面前,将她这段日子压在心里的怨气出一出。
“姐姐妹妹们,你们也别这样说应姑娘,她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狐媚。虽然常大庭广众就缠着世子,拉住世子的手,但那只是因为她太寂寞孤独了,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薛莺儿这话,看似在维护应小蝉,却更将她迎面推向了流言蜚语。
“我就说,连世子以前是个不近女色的,如今却传出那些个风流事来,原是这北燕女使的好手段。”
一名贵女掩面,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应小蝉,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