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仵作和大夫回来跟我说明情况,我亦怀疑是疫病,于是查阅了许多资料,大燕自立国以来一共出现过三次较大规模的时疫,一次比一次时间短,说明我们在针对疫病爆发时的方法越来越纯熟,有章可循,且很有成效。这回却不然……”胡县令脸上露出几许失落之色,“大夫们这几日按照留下来的药方,也改良过几遍,但……收效甚微。”
林晚听后哑然失声,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样,是疫病,但却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明日我去一趟曲坪村。”方羽说。
林晚看他,什么叫“我”?
“我也去。”
“你去喻州,给王爷报信。”方羽不容置喙道。
林晚认识方羽以来,这个人总是面带微笑,待人温和,像这般神情严肃地跟她说话似从未有过。
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我说过,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不让我去是怕我有危险,但我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黄梅镇与喻州隔着一座赤峰山和飞安山,两山中间夹着一个雁城。疫病在曲坪村爆发,可她记得书中所写疫病爆发于夏季喻州汛期之后。
雁城并未受波及。
如果按照这个传播速度和辐射范围,曲坪村至黄梅镇要想传到喻州,雁城是必经之地。
可偏偏雁城一例都没有,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人为之祸。
当初她一直以为是齐迁在赵赦身边作梗,才至疫病爆发,一个洲的百姓全部陪葬,如今齐迁已被斩首,这疫病却依旧在。
她必须要弄清楚。
胡县令见二人争执,只道:“两位大人,如果需要人去喻州给晋王报信,下官从府衙调派人手你们看如何?”
胡县令不知林晚真实身份,也并不觉得她要去曲坪村有什么不妥。
二人不置可否,在胡县令府上暂歇一晚,第二天一早两人便要出发去曲坪村,也正是这时,裴光找到了他们。
裴光行事有章法,他来黄梅镇找人,自然先找到当官的头上,更容易行事。
却不想老天这么开眼,一来就碰到了他们。
林晚简单与他说了这里的情况,又说明自己的去意,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去喻州的。
裴光自然也不肯,他就是奉命来带她回去给王爷交差的,让他空手而归,留她与方羽在一起,王爷非得扒了他一层皮。
见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肯,林晚只好退而求其次:“我给你写一封信,你交给王爷,我相信他看了就会懂的。”
在她心里赵赦是个大局至上的人,情势危急,他定能明白她的苦心。
林晚的信写了很长,也很快,交给裴光时,还是没忍住问了赵赦的近况。
“王爷近日事务实在繁忙,上头拨下的赈灾款,全用来修筑堤坝,但还要转移下游的百姓,安置在何处,又成了难题。这几日在找地方,但找到周转地,还有要有银子盖简易避难所。只是这钱……”裴光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而林晚知道可能事实比他说的更难,如何转移?转移后百姓的生活怎么办?那些百姓的田地怎么办?
她朝他点点头:“快回去吧!”
赵赦见裴光空手而归,也不算空手,人没带回来,只带回了一封信。
男人将信放在书案上,去堤坝上巡视了一天,入暮时分才回到住处,就着昏暗的烛光将信展开。
林晚的字实在跟好看沾不上边,她在信中详述了从胡县令那打听到的黄梅镇和曲坪村的情况,赵赦眉头紧皱,亦知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与方羽前去曲坪村实探一遍,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情况查明就来喻州与你会合。喻州事宜我听裴光说了,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就这?
他需要她来跟他说辛苦吗?
不知所谓!
心里这般怄气地想,手上却还是小心翼翼将信叠好收进匣子中。
喻州的事务过于繁杂,将喻州官吏从下至上查了个干净,现在手里能用的人亦没有几个,大多数事宜都要他亲自斟酌决定。
白日繁忙,唯有夜深人静时,才能就着那封信得到一些慰藉。
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想到沈微歌,男人不自觉扬了一下唇角。
这个女人胆大包天,可当裴光空手只带了一封信回来时,他却并没有觉得意外,她向来是个有主意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不会被谁而轻易动摇。
“咚咚~”敲门声响起。
赵赦将信收进匣子中:“进来。”
这么晚了,会来他这儿的,除了韩远就是裴光。
脚步声渐近,男人自是发现这脚步声与以往的不同,赫然抬头便撞上了一个有些犹豫的目光。
林晚提着包袱,被他一看,当即停住了脚步:“王、王爷,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她发丝有些凌乱,身上带着仆仆之气,但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在橙色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许是因为自己来得突然,又见他还在处理公务,林晚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只能愣愣站在原地。
赵赦喉头一动,见她面带犹豫之色,忽然站起身朝她大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