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赵赦临走时的交代,林晚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格外上心。
即便胃口不好,每顿饭也都要吃完,送来的汤药再苦,也要屏住呼吸一口闷掉。
只是她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咳血越来越多,再怎么搪塞裴光,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
中间月见和赵邕来看过她一次,说解药很快就能找到。
她笑着点头说好,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他们宽自己心的话。
西河村村民的补贴款也都按例发放到每户手中,大家听说晋王妃病倒了,有不少人带着鸡蛋、家禽要来看她,不过都被村长一一赶了回去。
当然,这些都是听裴光说的。
喻州汛期已过,西河村村民安全转移,疫病得到暂时控制,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
唯独自己……
林晚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在人走茶凉之际,没能再见赵赦一面。
她已经从开始的恐慌害怕,到沮丧垂泪,再到现在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或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即使改变了被牵连斩首的情节,也躲不掉要身死的结局。
后来的几天,她便是连下床去拿饭菜汤药的力气也没有了,全靠裴光照料。
“不必管我了,你走吧!”林晚咽下一口苦涩的汤药,眼皮依旧耷拉着。
裴光见她脸色蜡黄,脸颊凹陷,一句话要喘三喘,又急又恼:“王妃您不能放弃,王爷很快就回来了……”
赵赦……
想起赵赦,林晚面露几分哀戚,她在曲坪村见过得此疫病死去的人,模样可怖,她不想让赵赦看见。
“裴光,我想吃琳琅蒸的玉蓉酥。”她说。
裴光一时有些无言:“现……在?”
“现在。”林晚望着他,“难得这会儿有些食欲了,就想吃口玉蓉酥。”
裴光迟疑,最终还是放下手中的饭菜:“属下这就去官所,只是一来一回再加上琳琅下厨的时间,恐怕没两个时辰回不来。”
“没事,我等着,左右我也是一直躺在这儿。”
裴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王妃难得有想吃的东西,他不能这样一点小事都不满足她。
“我现在就去。”
待裴光走后,林晚闭眼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的隔壁是村长家,村长家一对孙子六七岁的年纪,经常在两个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玩耍,一般要到戌时才回家。
她默默听着,算着时间,再一睁眼时,窗外已经全暗了下来,隔壁也没了声音。她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不过裴光还没回来,尚来得及。
她强撑着一口气,扶着床栏起身,只是这简单的动作便耗去了她许多时间与精力,待她跌跌撞撞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洒满星子的黑夜,一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不甘、委屈、遗憾、不舍,在这一刻通通消散。
她来到这里,遇见赵赦,与之有过一段交集,这便很好了。
他不再是书中那个冷冰冰,一生都爱而不得的人,这便很好了。
她抬手伸向桌上的烛台,火舌被风卷起老高,轻轻一碰,烛台翻落在地,滚至床前的垂帘边,灼眼的火苗迅速舔舐着那粗麻布料。
窗户大开着,有晚风吹入,让橙色的火焰更加张狂,喧嚣。
周围的温度已经升起来了,林晚被浓烟呛得昏倒在地。
赵赦半途遇见裴光,听他说什么王妃要吃玉蓉酥这种鬼话,当即便知道出事了。
两人催马紧急折返而来,遥遥便看见那染红了黑夜的火光。
这一刻,赵赦心口骤然一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抽离,他的心登时空空如也。
不,不可能的。
“驾~”男人双目赤红,□□黑马犹如离弦的箭,向前奔去。
他赶到的时候,村长也已经听见动静,披衣起。乍见火光冲天,赶紧喊人抬水灭火。
赵赦下马,直转到寝房窗口,窗户大开,一眼便看能见晕倒在地上的林晚。
他庆幸这里的房子都是临时搭建,都是土地,周围的床门屋梁已经烧起来,地上却还完好无损。
他将身上的披风扔进村长提来的水桶中浸湿,又夺过旁边一人手中的水,兜头浇在自己身上,这才从火势汹汹的窗口跳了进去。
“哎呀,王爷!”村长吓了一跳,这一不小心可是要死人的啊,于是赶紧指挥后面来的人先灭窗口的火,免得人进得去,出不来。
房子烧了是小事,里头的贵人出了差错,那可就是大事。
赵赦用披风将地上的女人从头到脚裹了起来,抱起便往窗口冲过来。
她太轻了,即便是裹着打湿的披风。
轻得像一片落叶,像蝴蝶扇动的薄翼。
裴光已经赶到,看见主子怀里抱着个东西,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忙从窗口把人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