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棉落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还未起身。
“姑娘,今儿可要给王爷请安?”棉落盛了碗大麦粥放到桌上,轻声说道。
“王爷,师父,”我低喃着重复,想起昨夜陈瑾之那番话,又歪着头看到几案上的长剑,才惊觉这竟不是做梦,忽地开口:“棉落,快,替我更衣。”话音未落,候在屋外的半夏和紫芙顷刻进了来。
她俩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替我更了衣,身侧的半夏献宝似的递过一小盒吃食,我垂眼看去,一碟碟糍团、玉霜方糕出现在面前,“是南萧送来的,说姑娘爱吃。”紫芙正在替我试簪,见我想问,便开口回答。
一旁的半夏松了气,她这急脾气差点就将王爷托盘而出了,这次从淮都回来,随行回来一共是三个,除了她和紫芙,还有一位做糕点的老嬷嬷,这糕也是昨儿个做好王爷拿回来的,断没有南萧送糕一说,只是王爷这般嘱咐,她们照着说。
秋风牵绊的将府,池塘的睡莲还未开放,院落树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我提着裙摆直直的往前厅去,棉落的声音还伴在耳侧:“六礼束脩,终于用上了,奴婢让庖厨那边送了过来,想来应该是放在正厅了。”
我轻笑着应下,刚过拱桥,就见得半夏端着六礼束脩往这边来,见到我,屈膝行礼:“姑娘,王爷去了军营,暂时不会回来。”
“嗯”我低垂着眼,想到何处,回头吩咐道:“棉落,我们去城门等师父。”
“是,姑娘。”棉落接过半夏手里的碟盘,快步跟了去。
秋日的黎城被槲叶覆盖,雾蒙蒙的天空看不见云彩,但能看清脚下,对黎城百姓来说有个栖息地,得一人相伴,子孙伴于膝下,让他们每日种种庄稼,商铺平淡着过就知足了。
这边关要塞,近年往来陌生商贩,百姓们也都习以为常,驻守此处的锦北王,时常收留无家可归的灾民,王爷爱民大家都是知道的,便有了我在陈娘娘那里听到的儿歌。
“要塞为前,王城为后,以狼烟为歃,以民矢为引,白暮不期而至,王师连战连捷,锦北王,锦北王,普天之下,无人比拟。”
我没上城墙,就和棉落站在南天门的一处,从日升待到了日仄,终见得他策马进城,他还穿着昨日的白袍锦服,街上人很多的缘故,慢慢勒马慢行。
陈瑾之昨夜离府,去了趟王师,把剑交给军医,刚出营帐又遇上了斥候从东边过来,边族数万兵士止于北漠境外,既没有压进,又没有退步,稳稳当当就如只是将士操练,这无疑给了北漠和南萧一记压迫。
“等多久了?”陈瑾之一夜未归,军机杂事又搁置到了一起,现下处理完才想着回府一趟,刚进城内,他是没看到萧南熹的,还是身边的家臣提醒,千名家臣是王叔留下的,是唯一能证明北漾府未倒。
我敛眉生笑,在棉落的提醒下,迎了上去,“刚到没多久,师父就来了。”我轻轻回答,笑意更甚了。
“何事笑得如此开心?”他下了马,垂眼问我。
“吃到了南萧的糖糕,”我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日仄的光亮几乎模了容颜,我仰头才得以看清他的神色,细长的眼捷下淡青一片,眉间因琐事微蹙着,深黯的眸色凉薄冷绝,“还得了个师父。”我轻声唤道,丝毫不在意他伴于身侧的萧肃之意。
陈瑾之收回眼,常深跟他提过,这一年她都登上城墙望着战前的营地,远眺三旬的淮都,忽然就笑了,“若回都至今未归,你是否还在等。”
“嗯?”我侧身去接了六礼束脩,转头就听到几个字,似是从他口中响起,再靠近些便没了声,“不用跪了。”他淡着脸,接过托盘,交于身后的两名家臣。
“殿下。”身边的深蓝外袍的男人接过托盘,出声道,他们是来和殿下商量迁去淮都的,倒不是因为黎城艰苦且危机四伏,而是淮都的北漾王府乃是根,他们也是要回去的,何况妻儿老小从陈许在时就跟在身侧了,现边关难得肃清,他们也想回去护着北漾府。
“师父若是忙,南熹先行回府了。”我能看出他们很忙的样子,应该是从军营回来商议何事,想着也不能耽误了,拉着棉落就准备离开。
“不忙”他声音渐起,随着秋风落到众人的耳边,身边的家臣愣了几分,集体以为自己眼花了,连我都怔在原地,又听到他话音未落:“这几天就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