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昨夜的话可还记得?”
清冷的嗓音混着近处的鸟叫,倒是听不出有何情绪,我反而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和言语弄得心情大好,就算他再生一百次、一千次的气我都愿意,良久,他温热的鼻息落到耳间,纵容着出声:
“把姑娘的鞋袜和衣物拿到马车上,硝烟弥漫的郇城危机四伏,照顾好她。”师父低了眼,将我和跟上来的棉落交给傅将军,只身驭马出城。
“大军刚过林场,将军就调头往这边赶,我想着他定是来找姑娘,就跟着一起来了,军情紧急,也耽误不得,所以”傅辞了然于心,却也多了似松快,自顾自的说着源头,才让小部分兵力先走,而他自己跟在马车附近,以防突遭不测。
马车行的缓慢,待我们到时,大军已和边敌交过手,入目皆是血红一片,刚退下来的王师甲胄上都染了鲜血,无一幸免,常将军说师父还未出现,自从他带着一小队兵力绕后切断后,便失了联系。
我倚靠在王榻上,久不能寐,本来是想跟着巡防营一同去寻,但都被拦了回来,各营将军没一人敢放我跟去,他们不是陈瑾之,没人能拍着胸脯说以命护之,也没人能承担起迫害世家女。
幽州余火,郇城两坡,今失无踪,长夜漫漫何时归。
晚些时间,我盘着腿,细细查看医书,只有这样,我才能舍了牵挂,不那么心慌,师父骁勇,上百次袭战都回了,这一次也一定如此,果然,下一秒,我便听到整齐的跪地声和他哑然失笑的声音,“本将军无事,诸位何须如此?”
黄沙漫天,湖池周遭,寂寥无息,唯他一人,牵盼于心。
“师父”我闻见他声,放了竹笺就往外跑,袭上心尖的异样在见到血染甲胄的人,眼眶渐湿,不顾跪地请罚的将士,乱了呼吸的惊唤。
月色朦胧,他揭了铁面,侧身看过来,疲倦的目光触到声响之处,下意识的就要转身,“师父陈瑾之!”涌落的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却在他转身想走时,油然而生的失重感袭满全身,不顾一切的跨步去追,我知自己急上心头,也知自己会摔倒在地,却不知他不愿碰我。
“来人,去找军医!”他终是回了头,伸到半空的手变了方向,扬手叫了棉落来,自己却停在远处,没了要走的动作,眼神清明,一刻不歇的看着我,最后生笑道:“失策了,下次你来,师父接你,今夜不行。”
我太脏了,也怕在猛烈的灯火下,你会看到血淋淋的伤口。
只因傅辞传信而言,我们后日才会到,师父才放心的牵制敌寇,借着岩壁围攻,只是令他没想到,我们提前到了,每次从战场下来,他都会洗去血腥气,换身衣服前来找我,因怕我见着会怕,可他却忘了我虽置于后方,也见过血水,虽很少,但也能忍受,锦北王的弟子怎能被这些吓着。
这些都是常将军闲来无事和我说着玩,可说者无意,听者全入了心。
后半夜,我睡得并不踏实,几次困在睡梦中无法醒转,还是棉落去寻了师父和军医,才脱困血海。
“护百姓,戍边境,是师父唯一能做的事,南熹,你能明白吗?”他似是知道此次梦魇是为何起,隔着屏风,与我说起,“其实,我知道,并非要做这个将军,只是保家卫国乃我一生所求。”
那夜的我,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只纠着心结,念着危境,低眼去看缠绕手腕的锦带,“世局不堪,师父若迟迟未归,如何是好”
手腕的锦带被他轻扯,很快,他带笑的声音随着落雨的声响一同响起,“大雁南飞,便是为师的归期。”
那时,男人似笑的嗓音带了丝真切,没人知道,惨淡年华的人,末路太过悲怆,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