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岚首先抄了鄂多与西胡军的后路,狡猾的次仁为保全力量下令溃退,西胡大王所部被再度重创后,痛骂极北人奸诈无耻,决定带着残兵回返自己的草原,一路上,竟还抢劫了极北的几个部落。
一则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再则,这般损兵折将的回去,总要带些好处才能向族人交代——既然从靖北军手里拿不到,那就让极北人来弥补吧!
南江风所率领的黑旗则将那森和达辣的队伍一截为二,会同沙加的灰砂军对他们展开了强硬的攻击。
当“风”字和“砂”字大旗赫然撞入极北人的视野,那森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发现,他再次落入了那个北地女子的算计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一己之身作为那只蝉,而她的全部靖北兵力则成为了扑杀他们的黄雀。
最终,螳螂败走,黄雀和蝉则夹击了兴厷军。
靖北军气势如虹,拒不纳降,倾巢而出的三万兴厷军被灭,兴厷大君被活捉,唯有其长子蒙克满都侥幸脱逃,被灰砂副将姬奂一路追击,兴厷部几已亡族。
被活捉的兴厷大君知自己必死无疑,所幸大骂南江雪。“女人,你那两万兵是我杀的,城头上的脑袋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礼物,你可喜欢?”
“不过他们就是一群窝囊废,丢城又丢人,至于你,其实你才是罪魁祸首,是你把这群窝囊废带进我们极北,也是你把他们送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份情意,我怎能不受用?”
“我也送你句话,该吃吃,该喝喝,该跟你身边的这些男人快活就多快活快活,只是要抓紧时间,那森他们的人很快会来找你,到那时,你和你的靖北军,都得去步茏甲的后尘!”
“怎么?我的话不中听?有胆子你就快点杀了我!”
“不急。”女子静静听完后,淡淡扔了一句。
※※※
湄山大营,自临确城起兵之后,靖北各路大军首次聚集。
磅礴的营房绵延在这片刚刚接受过大战洗礼的土地之上,高高的靖北军旗昂扬着所有人心中的悲壮与慷慨。
为防止疫病,靖北军不得不火烧格尔塔城。
大火烧了两个整天,茏甲军的亡魂在黑色与红色交织的天空中飘向远方,战士们从焦黑的石城中拾起断剑与甲叶,有朝一日他们凯旋之时,便将同袍战友们的身上之物带回北线,供奉于临确城的战士陵园。
南江雪亲手斩下了兴厷大君的头颅,命人将其挂在格尔塔的城头之上,割开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滴入盏中,洒酒祭祀死去的将士。
那一日,数万人挺拔肃立,无声无息,却又似翻卷的大海和喷薄的火山,瞬时可以倾天覆地。
结合各方讯报,将领们开始讨论新的战策。
南江雪消瘦了不少,但那双眸子却格外清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又凛冽的气质,令一众将领的心中都百感交集。
那个一度把自己的军阶搞的升升降降,让他们爱惜赞叹,又时常或忍俊或头疼的北地大小姐,经历了一场场历练,背负上一桩桩责任,在人心和刀剑这两块战场上,坚强而盛大地成长着。
“报!”大帅主帐,南江雪正在与几员战将议事,报事官的声音从帐外响亮地传来。
“进!”
“禀大帅,沙加将军回来了!”报事官单膝跪倒,说话的声音却有一丝罕见的微颤,“沙加将军还……还带回了叶将军。”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报事官身上。“叶将军?”南江雪喃喃重复了一句。
“是。茏甲统领叶枫叶将军。”报事官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低头禀道。
此时的帅帐之外,当值武官贺兰峻在听了叶枫几句简单的话后,面色变得一团青黑,不由分说地一拳便挥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拳打的极重,本已虚弱的叶枫踉跄了几步,被沙加一把扶住,嘴角却已流出了鲜血。
值岗的军士被这陡然的变故惊呆了,帐外的雪狼也吓了一跳。
只见贺兰峻一双怒目瞪着叶枫,吼道,“你回来做什么!你还有脸回来!你有没有见到格尔塔的模样!全是尸体!被极北人砍杀的尸体!被秃鹫、野狼还有那些该死的虫子啃噬的靖北军的尸体!城头上挂满了人头!茏甲兵,你的兵的人头!”
叶枫的身体一阵剧颤,沙加拦住了还要挥拳的贺兰峻。
“还有你!”贺兰峻一把推开沙加,指着他骂道,“为什么带他回来!你想让他死吗?那为什么不干脆在外面就杀了他!”
刚刚反应过来的军士们急忙上前,沙加和叶枫都是北线中将,大军团统领将军,贺兰峻身为黑旗副将,竟公然对他们动手,若严究,乃是重罪。
挥退值岗军士,沙加神色复杂地看向贺兰峻,“贺兰……”
“你知不知道把他带回来会是什么结果?”贺兰峻打断了沙加,通红的眼睛闪烁着晶莹,“他……他会……”
“是我执意要回来的。”叶枫低沉的声音响起,透着一种深深的苦涩和愧责,“我得亲自把仅存的兄弟带回来,也得亲口回报军情,受领军法,非此,不能赎罪。”
“你……你……”贺兰峻只觉似有血从胸口涌起,让他喉头一阵发堵,“那……那你就忍心这样逼迫大小姐?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你让她的心里如何……如何……你难道就一点都不顾惜?”
他象抓住了什么稻草一样争辩着,说到最后,竟已说不下去。
“是我对不起大小姐。”叶枫垂眸道,沙加也低下了头,一双拳头攥的死死的。
贺兰峻瞪视着叶枫。
平日里,他跟叶枫的关系是最好的,如今却只能感到愤怒和无力,愤怒于兄弟铸成的大错和无情的选择,无力于一切要如何才能改变。
“三位将军,大小姐有请。”帐帘掀开,雪狼统领黎落走了出来。
叶枫转身朝帅帐走去,红着眼睛的贺兰峻不由在他背后叫了一声,“哥!”
身子一震,叶枫的脚步却没有停留。
帅帐之内,南江雪端坐正中,一众战将两厢而立。
没有人说话,帐中的气氛极为压抑。
“末将叶枫,叩见大帅!”叶枫行的并非军礼,而是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
他穿着一身茏甲战服,纵横交叠的血污和刀箭的痕迹让战服破损不堪,没戴战盔,头脸应是梳洗过,还算整洁,但脸色却呈现着重伤后的灰败,嘴角还挂着血,那是贺兰峻刚打的。
沙加和贺兰峻向南江雪行礼后退向一旁,两人的情绪看上去都很糟糕,叶枫则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帐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安静,半晌之后,女子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说吧。”
“末将不查敌情,轻举妄动,致格尔塔城失守,两万茏甲全军覆没,所剩军士不足千人,更拖累整个战局。末将万死,请大帅治罪!”
沉沉的声音,如同击打在众人心中的一把重锤。叶枫从怀中掏出一份军报,恭敬高举过头。
墨碣走上前去,将军报呈至南江雪面前,女子的手在接过军报的一瞬间轻轻抖了抖。
似是看了许久,帐内落针可闻,当她再次抬起眼帘之时,人们看到的是一双越发漆黑的眸子,幽深、清冷、决绝,甚至还有一丝掩不住的失落与无助。
“各位将军都看看吧。”她把军报递给了墨碣,说话的声音依然平静。
军报在人们的手中无声地传阅着,自始至终,南江雪都没有说话,目光始终落在跪伏在地的叶枫身上,像是许久未见,又像是即将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