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风沙漫天,遮云蔽日,大漠的风在戈壁上吹出琴弦般的波纹,一辆马车在滚滚黄沙里孤独前行。
赶车的是一少年,低低压下的帽檐似是在刻意隐去其面貌。
马车拐过一片胡杨林,风沙渐渐弱去。盛夏时节的胡杨林同时存在着生与死。正值青壮年的胡杨树固然是绿意盎然,充满生机与活力,其间亦有一棵棵早已枯死的树木仍旧屹立不倒。令人称奇的是,枯死的树干形态怪异,却又各不相同,默默诉说着前世今生。
胡杨林中原本歇息着数人,见有马车靠近,纷纷警觉地盯着马车。赶车少年起先不欲与人照面,将帽檐又压低了几分,可当他正欲快速穿林而出时,却听一女声响起:“小任?”
这声音少年再熟悉不过,猛地一回头,见桑青霓亦是一脸惊喜,她身旁挨着的居然是韩骞尧、阿珠娜、南宫牧野、司徒空和芸娘。
“桑姐姐,你们怎会在此地出现?”任天歌乐得大步冲上前去,身后马逸亦从车内探出身子,与众人打招呼。
“还不是为了你!”心直口快的阿珠娜嗔怪道:“你任性一走,桑姐姐日夜担心,吃不好睡不香,还落了一身病。这不身子还没好利索了又听说你闯下大祸,杀了点苍派好些人,挣扎着上路来找你。这倒好,我、小偷儿和韩少堡主放心不下她,只得一路跟来,又拖累了芸娘和牧……和南宫少主一同受累而来。”她说到最后,不由瞟了一眼南宫牧野,带着几分窃喜,脸都有些红了。而南宫牧野亦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不能全怪天歌”,马逸说道,他与任天歌之间已免去客套的称谓,直呼其名了:“是点苍弟子卑鄙,再三袭击雪儿姑娘,才惹起了天歌的杀机。”
马逸将当时情形一一告知,韩骞尧叹道:“点苍本也是名门正派,可如今竟会做出这等下流行径。自从点苍上代掌门齐鸿业仙逝后,门下弟子为争夺掌门之位斗得头破血流,各不相让,持续了十来年后,才由曹玄接任。只是这场内斗耗尽了点苍的气数,门下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桑青霓担心道:“可点苍毕竟仍位列中原九大门派之一,声势犹存,必不会善罢甘休。”
韩骞尧无奈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治好雪儿要紧。”他转向南宫牧野:“少主,若南宫世家、马老前辈和韩家堡联袂向少林求情,能否再添几分把握?”
南宫牧野微微一笑:“牧野但凭少堡主吩咐。”
阿珠娜牵起桑青霓的手:“也算五毒教和烟霞洞一份!”
司徒空挺了挺胸膛:“少林和尚若还那么小气,我只能……”
阿珠娜拍手乐道:“我倒忘了还有偷偷儿在,休说区区少林小还丹,即便大内皇宫的御玺也手到擒来!”
司徒空被阿珠娜捧上了天正得意洋洋的,忽瞥见芸娘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吓得连忙噤声。
任天歌激动不已:“谢过诸位,我……”他几近更咽,良久才平复道:“对了,桑姐姐,春姨快要临盆了,马总镖头先回去照料,你莫挂念。”
桑青霓愧道:“我以前一直怪姨父连累春姨被逐出师门,其实他是个好人,春姨得他照拂定会平安快乐地度过此生。”
“从今日起你们一个个谁都无法平安快乐地度日!”一声厉吼传来,周遭尘土四起,马蹄声渐近,将众人围住。
来人有三、四十之多,其中小部分是点苍弟子,多数人则道士打扮。马逸瞅了瞅为首那道士半晌,动容道:“宏仪道长!”
那被称作宏仪道长的老道士哈哈一笑,朝马逸遥遥作揖:“马老前辈好眼力!多年不见,前辈风采依旧!”
马逸自嘲道:“百岁之人,又兼断臂,本已无颜苟活于世,只不过尘缘未尽,先被后世不争气的子孙拖下水,最近又交了个忘年小友,硬是觍着老脸将他人之事揽到自己身上。”
宏仪道人知他话中有话,并不搭腔,笑而不语。他右首略后一步的曹玄却耐不住了,大声喝道:“马逸,前阵子的事暂且既往不咎, 但今日你若还不知好歹包庇任小贼,崆峒和点苍必不能饶你!”他故意将“崆峒”说在前面且加重了语气,惹得宏仪道人颇为不快,斜睇他一眼,轻出一声冷哼。
曹玄装作不觉,继续大声说道:“任小贼,点苍弟子不能白死,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裁了断?”
任天歌因前几日经马逸再三告诫不可冲动,勉强忍下恶气,只是狠狠地瞪了瞪曹玄一眼,可是阿珠娜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扬眉回道:“点苍派勾结蒙古异族在先,伤害不懂武功之人在后,如今又强词夺理,我们五毒教第一个不答应!”
曹玄起先见发话之人是一少女,并未放在眼里,后又听她自称是五毒教弟子,便暗暗长了个心眼。他略一思索,冷笑道:“想不到任小贼还有些人脉,居然搭上了五毒教。你们还有些什么人不妨一一报上名来!”
“我们这些人来头可大了,就怕你惹不起!这是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牧野,这位是韩家堡少堡主韩骞尧,这是昆仑山玉珠峰烟霞洞的桑姐姐…… ”阿珠娜一口气将在场之人的身份一一点破,全然不曾察觉韩骞尧正频频施以眼色阻止她。
曹玄听完这些人的来历暗自心惊,但他深知自己掌门之位尚未坐稳,若听凭任天歌杀了那么多点苍门人而不报仇则必难服众。他思绪飞转:自己要对付的唯任天歌一人,只要不伤到其他人便好。
念及至此,他随口说道:“久仰诸位大名……”他趁众人不备蓦地施展流云袖,射出一团迷雾。
韩骞尧机敏过人,高声示警道:“大伙快退!小心迷雾有毒!”他边说边拽着桑青霓向后暴纵数丈开外。